她如秋水纏綿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失落,然後收回雙手抬頭看了看滿天星輝流轉。
看了一會兒,她忽而又閉眼低下頭去,蹙眉扶額,麵露痛苦之色。
正在此時,一個穿著上好綢緞錦衣的丫鬟來到了她的身後。
麵相清秀的小丫鬟手上捧著一件厚厚的灰色披風,擔心道:“娘娘,是不是您的眼睛又疼了?”
年方不過二十出頭的皇後緩緩睜眼,搖頭道:“不礙事的,休息一會兒便好了。”
小丫鬟嘟嘟嘴巴,不敢多說什麼,隻是將披風披在了皇後娘娘的肩上,說道:“娘娘,天已經涼了,不如今天就到這裏吧,娘娘保重身子要緊。”
皇後將一肩即要掉落的披風重新伸手拉回,順勢回頭看了一眼小丫鬟,笑道:“青蒿,今天應該是竹英來信的日子。”
小丫鬟蹲下身子,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卻並沒有交給皇後娘娘,而是藏到了身後,故作無賴道:“大小姐你要是再不去休息,青蒿就不給你!”
皇後娘娘不介意小丫鬟改了口稱,兩人在古禹國本就是一同長大的玩伴,雖說主仆身份有別,私底下卻也是要好的姐妹,說話也格外親近。
這位已經權貴重天下的大小姐似笑非笑,伸出一指輕輕刮了刮丫鬟翹挺的鼻梁,故意繃著麵容說道:“小小丫鬟還敢頂嘴,要是再不拿出來,我就罰你去祖先生那裏抄寫一百遍的經書。”
“別別別,大小姐...不,皇後娘娘,奴婢知錯了!”青蒿嚇得趕緊掏出了那封用青梅燭油封口的信件。
皇後娘娘伸手接過,又順手捏了捏丫鬟水嫩的小臉,朝她擠了擠鼻子。
青蒿一邊揉著臉,一邊說道:“娘娘,陛下剛剛派人送來了十清羹,您要不要吃點?”
“嗯...好。”
皇後娘娘隨口一應,隻是目光一直停留在信紙之上,嘴角笑意未落,某刻,她拿著信紙的雙手卻是輕輕一顫,臉色忽然變得蒼白了一分,眼中多出了一道難以掩藏的不安和憂慮。
青蒿沒有注意到大小姐此刻的異樣,開口問道:“二小姐說什麼了呀?”
皇後娘娘收起了信紙,心不在焉道:“沒什麼...她在太華山上一切安好...”
從小作為娘娘的貼身丫鬟,青蒿自然而然聽出了此刻娘娘語氣當中的古怪,她不敢多問,隻是怯生生地說道:“奴婢去盛一碗十清羹給娘娘,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丫鬟起身朝殿內跑去,皇後娘娘將這封信收藏入袖口,卻又從中拿出了一根白色玉笛。
這根玉笛雕琢得很精致,上麵還刻著兩個字:上邪。
她細長的手指在玉笛上來回輕撫,麵容卻逐漸消沉。
“山無棱,江水為竭...”她喃喃說道,隨即卻是忽然垂眼落下一滴清淚,口中悠悠喚道:“對不起...”
身後傳來了一陣瓷碗落地粉碎的刺耳脆響,她聞聲起身回望,然後看到了不遠處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丫鬟青蒿,自己最愛吃的十清羹已經灑了一地濕潤芬芳。
她眼中一陣模糊,眯眼隱約能看到場間多了一個身影,立刻冷聲厲喝道:“誰在那兒?”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在黑夜遮障之下靜然地癡癡望著她。
此時夜風不知因何而起,將那人粉色長衣吹飄舞起,這明明輕柔的粉色此刻在滿天星光墜灑之下卻是灼熱得如火焰一樣,她的眼睛忽然一疼,下一刻,便開出了滿眼的傾世桃花。
“疏影...是我。”
那人終於開了口,緩緩從黑暗之中走出,露出了那張俊美絕然的麵容,以及那些許多常人從未見識過的溫柔意味。
她嬌軀一顫,肩上的披風落了地,露出身上似泣血一般的鮮紅長衫。
他手裏握著那柄桃花劍,是她為他所製。
她手中攥著那根白玉笛,是他為她所刻。
他粉衣輕舞,一如當年青玄山間為她陪襯笛聲情音而舞劍的少年。
她黑發如瀑,亦如那時桃花樹下他為其撚齒梳發畫眉點唇的女子。
其後的生離死別,此時的默然相見。
看似亙古不變,也看似人物皆非。
她臉頰上那道淚痕似是還未幹澀,卻又有一滴斷腸燙液滾滾而落,落在手上玉笛那“上邪”二字之間。
她無比悲然而動情喚了一聲:“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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