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那時,空氣中的氧氣含量似乎總是不足。總是有窒息感。那時桌下總是一灘口水,我厭惡著源源不斷分泌而出的口水,將之全部的及時的吐出,空氣蒸發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口腔分泌的速度,於是桌下越積越多,泛濫成災……

中專那時,上肢有時會忽然麻痹,大腦有時會放電,放電的同時,全身便不由自主,整個大腦空間猶如潮水滿溢而過,全身痙攣的時候,下肢的麻痹會讓人癱軟在地,拚命般的痙攣過後,是大腦虛空、全身虛空、是精神和肉體的自我,被拋棄到無法以已知的空間計量單位來計量的遙遠宇宙的另一端,此時的存在感,為一種若有若無的聯係感所取代……

我的青春時代,有過癲癇,有過精神狀態的錯亂。

精神狀態的錯亂,比如一般人的腦子是現在進行時,但我的腦子不是,我的腦子是一種現在進行時、過去進行時的混搭模式,不斷交替。

比如有人在路上叫喊我的名字,雖然喊得很大聲,我也聽見了,但是我卻未必能夠將這個聲音信息及時輸入腦子並進行解碼,我往往會將這個輸入和解碼過程進行延遲處理,以至於幾分鍾或者十幾分鍾後,我會答應一聲,卻莫名其妙的想:誰在叫我?我要等人家走過去才能發現有人叫了我的名字,要等走過一段路之後才會回應幾分鍾之前對麵碰到的路人的招呼,而這個時候,招呼我的路人已經走過了我。有人可能因此認為我耳聾,但這不是問題所在,問題是不能及時處理當前信息的延後效應。

延時處理信息的習慣,有時候還會導致幻覺,有人叫我,其實根本沒人,可能是此前的一個信息湧入,至於此前何時,我也不知。

或許因為世界,尤其是當前世界,讓我感到不安,所以有一個類似本能的自動屏蔽外界信息的機製和另外的一個延時處理外界信息的機製,這就像是牛吃草,牛會一次性的吞入草料,然後慢慢的反芻。

這種本能般的機製一直延續到二十歲。曾經有人不知是出於威脅的目的還是出於一時失去理智的憤怒而拿長刀捅我,我既不害怕,也不自衛,根本就沒有絲毫反應,因為我不能那麼迅速的思考並及時處理那些很突兀的外界信息,哪怕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

事實上,也可能根本就不具備迅速處理當前信息的能力,於是就自我發展出一套特殊的延遲處理信息的生存機製,並且不斷的努力將這種延遲的時間縮短。這可能是自閉症患者的自我進化。

這導致我往往不是生活在現在進行時之中,而是生活在過去進行時之中。

不少人曾經夢見過去而不知道現在,忘記了後來發生的事情,回到了過去,他們隻是在夢裏如此,而我在現實中也會這樣,我會回到過去的場景,而處於一種尷尬至極甚至恐怖至極的生存狀態之中。

中專時候,新學期往往會更換寢室,這就給我帶來一個問題,我會經常性的走入過去的寢室之中,甚至怎麼也想不起新寢室的存在。曾經我們被更換了寢室,而上學期的寢室,與整個男生寢室樓二樓的寢室一起,全部調給新生使用,那時新生尚未到來報名,故而空出。有幾次,我竟在早上刷牙洗臉之後,穿過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而來到過去的寢室之中,當我放好水杯,卻發現寢室空無一人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那個時候,我忽然懵了,就像大腦中的線路短路,就像電路板瞬間被燒壞,就像是有幾次推門走進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卻怎麼也不能想到可以拉門出去。

我想不起我是誰,我來自哪裏,我到這裏做什麼,我使勁的拚命的想啊,可是我絕望的徒勞的竟想不起。我想大家都可能會走錯,可是隻有我,在走路時候對於外界信息的慣常的屏蔽,會導致對於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毫無警覺。

我真想一錘子砸壞這個世界。

那種無助感,與整個生命緊緊相連,存在了那麼久,卻在那個時刻,聚攏濃縮在一起。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感覺,就像是愛德華。蒙克的《呐喊》,畫下了我有過的對生命的感覺,但卻絕對無法畫下當時那一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