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儀式感地坐直身子,拿好鋼筆,可筆尖就是久久落不下去。
想要寫些什麼,腦袋裏全是那個男孩子的樣子。他的笑,他的酒窩,他的語調,他的聲音。
將鋼筆伸入藍色玻璃的墨水瓶裏,再拿出。白色的鋼筆囊,黑色的碳素墨水,捏一管濃墨。
黑色的墨跡在白色的紙上淺淺暈開。擱筆才恍然初醒。
白色的硬紙依舊潔白,隻是多了幾道黑色的字跡。定睛一看,赫然是“陸毐”。
原來想一個男生是這樣的感覺。
這還是程沉第一次對一個男生有了思念。提起他的名字就不禁莞爾。
她還想寫什麼,可是黑墨像是凍住的河水,澀澀的流不出來。
程沉久久沒有抬筆,擱筆時夜字一捺上杵下了了一個小黑點。
她忽的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在這個寒夜尤其溫暖。又或許,溫暖的不是她的笑,溫暖的是她心中汩汩流出的愛意。
輕輕呼出一口氣,程沉小心疊好信箋、套上淡黃色的信封,珍重地放進抽屜裏。
陸毐,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封信。
程沉像一下子掉進了蜂蜜洞,心房裏的每個細胞都像是喂了一道蜜,服帖舒服得緊。
此時的林蔚然就沒有那麼好受了。
她在宿舍的單人床上翻滾了將近一個小時以後,忍無可忍翻身坐起,表情十分凝重。不行,程沉那個缺心眼肯定傻不溜秋的不知道怎麼辦。
為了自我說服,林蔚然列舉出了n個例子。比如某年某個送情書的男生被程沉一本正經地告知:“我不喜歡你”,再比如吸取教訓之後因為樓下那個送早餐的隔壁班男生硬是翹掉了一節病理分析。她甚至都快要把程沉小時候說小區裏的男孩子太醜不跟他們玩的事拿出來研磨一番了。在無數實例之後,林蔚然找到了莫大的心理安慰:程沉,你可別怪我,姐姐我這是為了你好!
將自己對於多年好友的愧疚摘幹淨以後,林蔚然撥通了程家爸媽的電話。
話說程沉並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是怎麼想的。照常查房、拿藥、縫針、換藥、觀摩手術,偶爾得閑就會偷偷想起他兩頰那兩個淺淺的酒窩。
直到接到了他弟的電話。
至於他弟程洋,那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典型。既然她弟知道了,她爸媽就鐵定知道了。
程沉聽著從手機擴音器傳來的大洋彼岸的熟悉聲音,一邊腦補程洋此刻得意歡快的表情。
“姐,areyoustillthere?”程洋在國外呆了幾年之後,總得把漢語和英語摻和一下,爸媽怎麼罵都改不過來。對於這件事,程沉看來原因隻有一個,智商不行。
“嗯,在。”程沉奮筆疾書寫著病曆,不時懶懶的嗯一聲。
“那人長什麼樣?高不高?有沒有我好看?”
“?”程沉沉默。
“他氣質怎麼樣,跟我差得遠嗎?”
還是沉默。
“姐,他是不是跟我差太遠了所以你不忍心說。”
忍無可忍,無需沉默。
“畢竟你是我弟,不想傷害你。”
有一種長相叫做高級美,有一種心酸叫做高級黑。程沉或許就是不鳴則以一鳴驚人類型的,平時不輕易出口,出口必黑。
“姐,我有時候覺得我和你怕是沒什麼血緣至親的關係。”程洋鬱悶了。誰能告訴他為啥他姐和其他寵弟狂魔不一樣。
程洋摸了摸鼻子,好像是寵妹哦。不過不重要啦。
“姐姐姐!爸媽說了,讓你一心向前、勇敢無畏。還說等他們回來之後請你們吃飯。”短暫的無聲之後,聽筒裏有傳出程洋歡快的聲音。
“爸媽先知道還是你先知道?”程沉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一起知道的。蔚然姐打電話的時候我在邊上。”程洋答應得極快,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然而已經為時已晚了。
“姐,我掛了啊。bye!”程洋掛得飛快,隻留了嘟嘟聲。
林、程兩家是多年的鄰居。“多年”多到林蔚然和程沉都沒出生的時候,先是一起住單位的職工房,後來又一起買到了隔壁做了鄰居,一直到現在,少說也有三十年的交情了。
林蔚然,你真夠朋友。程沉想著,一定得找個機會把她坑回來。
此刻在病房查房的林蔚然摸了摸發燙的耳朵,嘟囔了聲:“誰在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