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大馬的人頭和尾聲(全書大結局)(3 / 3)

這時,靠兒竟然來了。她頭發散亂,眼神發直,目光呆滯。我姥爺說:“靠兒。你來了。”靠兒看看我姥爺,嘿嘿地笑了,“莊老爺,我要生兒子了,大馬的兒子,大馬的。”我姥爺驚異地看她一眼,一股悲哀之情頓時湧遍了全身。我大姥娘走到靠兒跟前,冷冷地告訴她,你家大馬死了,人頭讓官府給割下來掛到城樓上去了,你不去看看嗎?靠兒卻仍沒任何反應,她又看著我舅說:“福兒,我天天夢著和你睡覺。天天夢著和你睡覺。我找紀先生看了,紀先生說我有病。嘿嘿,你說我什麼病?是想跟你睡覺的病嗎?”我舅先是一窘,接著就上前扶住靠兒,一時淚眼婆娑,“靠兒,靠兒,你這是怎麼了?你有病了嗎?”停頓了片刻又說,“你就是有病我也要你,你快跟了我吧。跟了我,我會比大馬對你更好的。”靠兒卻突然翻了臉,“放你娘的屁!放你娘的屁!我是大馬的,我是大馬的,我就要給大馬生兒子了!”然後她又轉向了我姥爺,“老爺,你說我要生下個兒子來該叫什麼?叫小馬行啵?對,叫小馬叫小馬。噢,我那兒子有名嘍,叫小馬!”喊著叫著,靠兒跑走了。

靠兒瘋了嗎?難道靠兒瘋了嗎?我姥爺怔怔地想著。卻還是讓人抬著他奔沂水城去了。

當我姥爺看到城樓上真得懸著幾顆人頭的時候,當他從那幾顆人頭中找到了大馬和狗兒的人頭的時候,他忽然問著自己,“你來幹什麼?來看看兩個忘恩負義者的下場的嗎?不是,不是啊。那不是你能做的事情。你是來吊唁兩個稍縱即失的英雄的。”想到這裏他竟淒然淚下了。

有個老者出現在了我姥爺麵前,“你是來找什麼人的,是不是家裏有長工參加暴動讓人家割了腦袋了?”見我姥爺不可置否,他又說:“好慘呀,上萬人來攻城,也沒禁住機槍掃。來時如潮起,退時如潮落啊。打了沒多長時間就都死的死跑的跑了。最後隻剩下一百來人跟官家打,打到最後讓人家生擒了三十多個呀,聽說那些都是頭頭。有個叫什麼馬的死的時候破口大罵,說頭掉了碗大個疤,再過二十年還是一條好漢。那口氣,就跟梁山上來的一樣。真英雄啊。就是有個叫狗兒的嚇哭了,他說,‘我那相好的懷上我的孩子了,我這一掉腦袋就再也見不著他們了,你們誰給她捎個信,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就給他起名叫小狗啊。她叫喜哥,是四門洞莊家的兒媳婦。’這人,臨死了還說這個。這不是要害那家的兒媳婦嗎。誰敢給他捎這種信呀。”

我姥爺怔怔地好半天,最後說:“他那是胡說八道,是死到臨頭不知說什麼好編的瞎話。他根本沒長**,還有本事找什麼相好的?”

我姥爺已經什麼都明白,但是他想,喜哥肚子裏孩子是福兒的,必須是福兒的。

那老者點點頭,相信了我姥爺的話。

我姥爺卻不再理那老者,隻對抬他來的那幾個漢子說,“你們打聽打聽大馬和狗兒的屍首在哪。然後賣兩口棺材把他們裝斂了,再雇上幾個人把他倆抬回去!”

“就他倆這種忘恩負義的畜牲還用給他們買棺材?弄兩張席子卷一卷算了!”幾個漢子憤憤地說。

“不行!必須得買,而且要好的,柏木的!”我姥爺堅定地說。

1994年2月初稿沈陽

1994年6月至1995年11月二稿三稿沈陽

2000年4月四稿並改畢於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