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的第三點忌諱是:不要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讀者的注意力。
這是初學者最容易犯的錯誤。這裏有個突出的例子,摘自一位中學生的習作。
他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他猶豫了。他用滿是皺紋的濕手握住了金屬門把,感覺涼冰冰的。他將它慢慢地擰向左邊,叭地一下推開了棕色的櫟木門。然後,他一步一挪地走進了正午的驕陽下,腳下的舊鞋吱吱作響,他拾級而下,發動了他那輛1959年產的福特牌小貨車,開進城裏,殺死了他的兄弟。
顯然,文章把重點放在了並不重要的行為上。
這點告誡還可以擴大為,不要將故事重點放在無足輕重。隻在故事中起承上啟下作用的人物上。例如,“一位有著猙獰麵孔、和寡居的母親一起從南斯拉夫來的傳者”,或“那位有著薩克斯管色的頭發、嚼著口香糖的女招待,正在為成為一名法庭速記員而學習”,都有可能將我們的注意力從餐桌上那對戀人——我們的主人公身上轉移開來。
描寫的第四點忌諱是:不要概括,要具體。
“天空是藍色的,鳥兒飛來飛去,遠方的山模糊不清,綠色的田野散發著好聞的香味。”
我們會立即知道我們麵對的是一位業餘作家,或說得好聽一點,一位懶惰的作家。為什麼呢?因為這段描寫是以概括的方式,描繪了一幅既模糊而又毫無重點的場景。我們完全可以對這一景色作出另一番描寫:
天空是孩子們畫中的那種天空,徹頭徹尾的深藍色。綿延的山脈看上去就像恐龍的脊背,人字形的大雁在頭頂盤旋。青翠欲滴的田野散發著陣陣新別的牧草的清香。
如果你必須描寫靜態的景物或天氣,請發揮點創造性,就像維吉尼亞沃爾夫在《浪花》中對酷熱的描寫那樣:
太陽的烈焰擊打著南部群山的層巒疊嶂,一直射入深不見底的河床,高高的吊橋下的河水頓時收縮;烈焰擊打著果園的牆壁,每一塊磚石都幾乎達到了熔點,紫紅紫紅的,熾熱得仿佛一觸即化,一碰就會變成一堆滾燙的碎末。
關於寫作忌諱概括化,沒有人比俄國偉大作家契河夫說得更好。他在一封信中,告誡一位作家朋友避免概括化和平常化:“我認為,對於自然的真正描寫應該相當簡略並與主題存在相關性。應該避免落人俗套的描寫,比如,‘落日沐浴在黑色海洋的浪花之中,絛紫色的金光一瀉而下’等等。在描寫自然時,要抓住細節,而且要達到這樣一種程度,即使閉上雙眼,也仍能看到你所描寫的場景。如果你這樣寫道,‘在水壩上,一隻破玻璃瓶的瓶頸折射出一星亮閃閃的星光,塑像倒映出圓形的黑影,一隻狼慢慢地出現在視野之中並開始奔跑’,你也就將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的效果描寫到了極致。”
顯而易見,這裏要說明的問題就是,“在細節描寫中要具體”。
最近,我讀到一本小說,作者是這樣開頭的:“女主人公在公共汽車上專心致誌地讀著書。”
什麼書讀得這樣專心致誌?作者沒有交待。
多好的一個機會錯過了!如果她讀的是《安娜卡列尼娜》、《花花公子》、《帶著癌症生存》、《足不出戶學法律》、《領域與意識流》、《怎樣寫浪漫小說》或《格雷解剖學》,我們就可以對她的性格有所了解,因為以上的每一本書都反映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物。
如果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在讀一本關於癌症的書,我們會深感興趣。一個小女孩在讀《領域與意識流》,我們也同樣會感興趣;而一位老婦在讀《花花公子》,我們則會好奇心大發。毫無疑問,這都會比“她專心致誌地讀著書”,使我們對女主角了解得更多。
因此,當你坐下來寫作的時候,請記住,不是“一杯飲料”而是“一杯馬丁尼”;不是“一隻狗”而是“一隻長卷毛狗”;不是“一束花”而是“一束玫瑰”;不是“一個滑雪者”而是“一位含苞欲放的年輕少女”;不是“一頂帽子”而是“一隻高頂回角帽”;不是“一隻貓”而是“一隻阿比西尼亞貓”2不是“一支槍”而是“一支0.44口徑的新式自動手槍”,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幅“馬奈的‘奧林匹亞”’。
將描寫四忌與契河夫的金玉良言合二為一,我們就得到了一條所有好的作者在描寫時都應該遵循的一條規則:要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