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州的冬天一般不會下雪,但氣候又濕又冷。這裏日照短,冬季好幾日不見陽光也實屬平常。難得太陽晃出來,也不過午前午後一會子。因而,天空總是被霧霾籠罩著。
接連四五天陰雨後,空氣愈發濕冷厚重。
李君如從供奉了曾祖父靈牌的佛堂出來,抬頭望著房梁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前世,她很不喜歡這個每到冬季便暗無天日的地方,如今卻倍感親切。
寺廟內修行的和尚領著子弟還在做早課,梵音整齊流暢,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立即叫人心無旁騖,聚精會神聆聽起來。
“姑娘,姑娘!”
李君如正聽得出神,有個約莫十二三歲,模樣清秀穿著棉布衣裳的女孩,一邊叫喊著一邊往石階上爬,不消多時她便立在李君如身邊。又因粗心,腳跟沒站穩差點兒後仰跌下去。
李君如不禁微微蹙眉:“怎麼還這般莽莽撞撞,上回沒把你跌疼?”
眼前比李君如高出半個腦袋的女孩,是李君如這一世第一位病人。她被家人所棄,順著河流漂流至河邊鎮,被鎮上的漁民打撈起來。
當時,她已病得不省人事。李君如將她救活後,她說忘了家住何方,也忘了自己的名姓。李君如的母親雲氏心腸軟和,見她可憐,就收留她給她取名阿九。
阿九傻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沒事,我皮厚肉粗摔不疼的!”
榮州氣候濕潤潮濕,石階上的苔蘚也隻有夏天才沒有。幾日前,阿九也是這麼慌慌張張地,在這個地方摔了一跤。雖然沒有大礙,也擦破了皮。
阿九性子跳脫,神經大條,即便一再告誡也沒用。李君如懶得說她了,隻問:“這麼慌慌張張跑來作甚?”
“哎呀,姑娘不問,我就差點兒忘了大事!城裏來了好些人去咱們家啦,夫人讓我來叫姑娘快回去。”
“城裏?可知是城裏什麼人?”
阿九茫然地搖頭:“不知,我想定是聽說了姑娘……才上門來求醫的!”
“小神醫”三個字,阿九及時咽下去沒說出來。
自一年多前,李君如機緣巧合之下,治好鎮上布莊張老板的母親,張婆婆十幾年的腿疾後,上門求醫的老百姓就日漸多起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當地的老百姓背地裏給了李君如一個“小神醫”的稱號。
阿九雖沒讀過書,見識也不多,可她知道鎮上廟裏受人跪拜的是菩薩,菩薩就是神仙。小神醫占了一個“神”字,那肯定是稱讚她家姑娘的。她為此十分得意,好像眾人誇的是她。
但家裏其他人卻不喜歡,不許她這樣說,所以她隻好把委屈地“小神醫”三個字咽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遇見的那一行人……李君如沒有多想,提了裙擺走下石階。
榮州雖冠名“州”字,卻隻是個縣。但榮州盛產井鹽,井鹽晶瑩白透名揚天下,榮州在巴蜀西南一代,也就成了遠近聞名比較富足的縣城了。
河邊鎮因其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不僅離城裏不遠,又是商船必經之地,因而也較一般的小鎮繁華些。
李君如腳踩著青石板地,一路在鎮上居民絡繹不絕,帶著敬意的問候聲中,穿過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阿九跟在李君如身後,挺著胸膛“狐假虎威”很享受地承接大夥的敬意。直到被自家姑娘瞪了一眼,她才收起得意的嘴臉。
眼珠子一轉,就討好了地挽了李君如的手臂,來不及說話,又瞧見劉嬤嬤急忙忙從街尾石階上一間雜貨鋪子走出來。
見了李君如,劉嬤嬤腳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到了李君如跟前,一麵恭恭敬敬行了禮,一麵焦慮不安地道:“是陳家三太太來了,姑娘您快些回去才好。您也知道,咱們夫人素來心軟,萬一應了陳三太太可如何使得?”
果然是之前看到的那一行人。
榮州因井鹽發達的有三大家族,其中便已陳家為首。如今的陳家已不單單是富甲一方的富戶,更是榮州數一數二的官宦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