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泠羽在世子府裏溜達,不知道雲憶寒在哪裏,正打算擄個下人來問,卻瞥見西邊角門走出一隊人,為首的女子梳著雲鬢,挑著盞燈籠,步子有些急。宮泠羽隱身漆柱後,她帶著人走過,一陣香風飄入鼻尖。
這淡淡的香氣味道好熟悉。
宮泠羽腦子快速旋轉,冷不防手心一涼,這香氣,正是六年前的宮泠羽身上的味道。
麝香、玉蓮花、木槿花、海棠花、紅墨菊、西施雪混合著花露做成的香粉餅,曬幹以後磨成粉,撲在櫃子裏洗好的衣上,味道會持續很久。這是當年櫻墨為她配製的獨門香粉,味道甜而不膩,清淡卻讓人熟記,此間無二。怎麼那女人身上會有?
宮泠羽沉吟了一下,悄然跟了上去。
那女子走得實在是著急,想必是有很急的事情,她七拐八拐,進了樂明砂的院子,角門上的燈籠比別處的都要亮,雨後的月光也很明亮,夜空中繁星點點,宮泠羽看清楚了她的臉。
隻一瞬,她便定在了原地。
半晌後,宮泠羽手心裏的微汗漸漸被風吹幹,宮泠羽緩緩抬起了頭。
在那個女人露出麵容的一瞬間,她以為她看到了自己。
六年前的自己。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相似的一張臉?宮泠羽無比震撼。
世子府的女人,穿金戴玉敢這樣在院中行走的,隻能是燕傾的女人。
燕傾到底想幹什麼。
當年懷著那樣劇烈的恨意殺死她,卻在她死後,找了個和她麵容極其相似的女人?
宮泠羽忍不住一聲嗤笑。
世子府,練武場。
擂台上四麵火把熊熊的燃燒著。
燕傾捂住胸口一陣咳嗽,桑與遞上水囊,他大口飲了幾口。
他的對麵,站著麵容平靜的雲憶寒。
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樣,他每次跟雲憶寒的談話,最後都會以動手收場,可偏偏無論他怎樣努力,始終都不是雲憶寒的對手。前幾年,他當是雲憶寒的武功路子都很邪性,那些能夠掌控自然的力量,讓他都有幾分忌憚;但慢慢的,雲憶寒不用那些怪力亂神的力量跟他動手,他卻驚訝的發現,這廝像個尋常武者一樣動起手來,更加的不容小覷。
他剛剛被秒殺了一場,身上衣衫有些淩亂,雲憶寒卻依舊纖塵不染。
燕傾的眼中,竟然露出一絲的欣賞之意。
雲憶寒天日之姿、龍鳳之表,仿佛一位淡出萬丈紅塵之外的看客。又像是水墨畫上的一點清墨,隨著山水的漸遠而逐漸淡去,讓人注意不起來。但是你要記住,他的初衷是一滴墨,在白紙上是黑色,即使清淡,也不可忽略。
如果雲憶寒是他的朋友,如果祭司院是站在他這邊的,那他當真是如虎添翼,能夠頂天立地的說一句自己天下無敵。但南詔國千百年來便是皇權神授,祭司不僅能夠蠱惑人心,更能夠取而代之。正如宮泠羽曾經警告過她的那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到了雲憶寒這一任祭司,他的界限幾乎已經天下無敵,人的力量再強大也有極限的,而人亦不能與自然抗衡。雲憶寒卻可以掌控自然的力量。這樣的他恐怕再尋不到任何對手了,王室不得不防。
無論是天時、地利、還是人和,都注定了他們根本做不成朋友。
惋惜歸惋惜,這種沒有辦法無可奈何的事情,燕傾從來不願多去追究。
燕傾眼神微動,將手中的水囊遞給雲憶寒,他明明知道他不會去接,卻依舊故意客氣的讓道:“喝點水吧,你從動手到現在都沒有喝過。”
雲憶寒有些厭惡的看著他手裏的水囊,那目光如兩把刀,燕傾覺得自己的水囊都被它穿透了。他心中卻暗暗得意,他就是故意的,知道雲憶寒是潔癖,在別的地方贏不了他,在這上麵就要讓他也嚐嚐苦頭。他難得有這樣的小孩心性,大概所有平時極度能隱忍的人在雲憶寒麵前都會忍不住想想要憤怒。
因為他真的太能氣人了。
熟料燕傾正想著,下一秒手上一涼,那水囊竟然真的破了!
“你!”燕傾丟掉水囊,微慍的看向雲憶寒。
“再打。”雲憶寒說話間已然出手。
燕傾又與他打了起來。
嗓子打著嗬欠抬頭看了眼月亮,心中抱怨道,怎麼下了將近一天的雨,晚上就突然停下了呢?世子殿下要和祭司大人“切磋”到什麼時候?他幾時才可以休息?
雲憶寒和燕傾“君子過招”“點到即止”結束後又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
桑與分別向燕傾和雲憶寒呈上擦手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