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平陽之虎(1 / 3)

徐勁所在的勞改礦叫趙曲礦,是個年產50萬噸煤的中型礦井。徐勁由於2003年8.13的透水事故,被判了3年,現在才服了一年多的刑期。要說趙曲礦也算沒虧待他,量材而用。大家原本都是同行,也都知道徐勁在煤礦開采技術上有一套,所以徐勁來到礦上服刑後,隻象征性地在掘進迎頭幹了三個月,就把他調到采掘工區,名義上是幹內勤,端茶送水打掃衛生,實際是代替區長跟班,具體指導礦井的采掘工作。徐勁倒也認真,看到生產上的問題,尤其是安全問題,都及時提出來,甚至抗命領著勞改犯停工,直到解除了安全隱患。勞改礦向來對安全生產不太重視,因為勞改犯就是勞改的犯人,不是工人,上級也不像正規的煤礦企業那樣對礦領導有嚴厲的安全方麵的考核指標,所以隻聽說某某煤礦出了事故,死了多少人,領導受了處分,還從來沒有報道過某勞改礦出事故死人的。自從徐勁來到采掘工區後,別說死人的安全事故,就是以前經常發生砸斷胳膊砸斷腿的冒頂事故也都一次沒發生。趙曲礦破天荒地安全生產一周年,並因此受到了上級的表彰。勞改犯們更念徐勁的好,有的甚至把他當作恩人,因為如果沒有他,說不定那天那個時辰自己就死在井下了。因此工作中大家都聽他的,搶著幫他幹活。

按說徐勁能受到上至礦領導的厚愛--徐勁來了後,他們就不用跟班下井了,每天上班悠哉悠哉地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玩電腦,還照拿下井費,賽過神仙,豈有不愛之理;下到勞改犯的尊重和擁戴,也應該心滿意足了,他卻高興不起來。采掘工作又苦又累,對於已四十多歲的他來說,再幹這些體力活確實有點吃不消。累點髒點苦點,這些徐勁倒都能忍受,唯獨人格上低人一等,讓他悲憤難平。

想當年自己在礦上,那是老子天下第一,說一就是一,沒人敢說二字。走起路來,那也是昂頭挺胸,目空一切。可現在虎落平陽,在勞改礦別說尊嚴,就是起碼的人格也沒有啊。作為勞改犯不管你在幹什麼,不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隻要看到監管人員走過來,就是個辦事員,你也得趕緊雙手空手,立正站立,頭若低,眼要注視衣服最上邊的第一個紐扣位置,絕對不能正眼看監管人員。當然頭也不能太低,就像致哀那樣也是絕對不行,是要受處罰的。看到趾高氣昂的監管人員走過去後,才可繼續自己的工作。徐勁開始以為自己可以例外,不要這樣做,但是區長就明確敲打過他,犯人就是犯人,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以為自己有點能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工作上更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你不是業務強、技術精、樣樣通嗎,那你就是萬金油,那兒有問題了,都讓徐勁去處理。“讓徐勁去看看”幾乎成了區長的口頭禪。幹好了是區長領導有方,幹得稍不滿意,大聲訓斥是輕,評語上給寫個表現不良,那一月的努力就白費了。

徐勁曾在礦上的浴室做過內勤工作,隻要監管人員朝連椅上一坐,一定要小跑過去,蹲下身子,遞過拖鞋,幫著穿上。想讓你搓澡,你就不能穿著內褲,一定要guang著身子,彎腰細搓,力度不能大,更不能小,全身每個部位都要搓到,就連每個腳趾頭都不敢放過,否則就可能得到不好的評語。當然誰也沒硬性規定勞改犯們必須這樣做,隻是大家都想爭取個良好表現,多加印象分,爭取減刑,早日出獄,故而大家甘當太監,甚至相互暗自較勁,比誰更有眼色,伺候的更體貼、服務的更周到。監管者也樂得勞改犯們這樣,誰不想天天當皇帝啊。監管人員換下的衣服,甚至內衣也會有人洗。因此在勞改礦監管人員每天洗澡那是必須的。衣服一天一換,雖然礦上煤塵滿地,但監管們個個不但衣服熨的筆挺無摺,白領子也絕對是白領子,皮鞋更是擦的鋥亮。每年上級的衛生狀況考核中,趙曲礦都名列前茅。上級搞了幾次突然襲擊,進行抽查也都順利過關。

每天過著如此這般的日子,豈不度日如年。王月華有幾個月沒來看他了,以前的領導、同事,隻在宣判後口頭表示了同情,之後便都不見了蹤影。那些平日在自己周圍跑前跑後爭相獻媚的手下,他一出事,便都不照麵了。隻有一個剛分配到礦不久,還被自己通報批評過的大學生李水良,倒來看過自己幾次。說起這小李,徐勁確實有些內疚。因為對工作不熟悉,在徐勁安排他做一個采區更換刮板機的施工方案中,最後用了一句“毋庸贅言”這樣含糊的語句,讓徐勁審查時看了大為不滿,並以此為例在全礦大會上通報批評。說不管是施工方案還是技術措施,寫得越細致越準確越好,搞什麼“毋庸贅言”那是給施工留下安全隱患,是拿工人的生命當兒戲!於是除了讓小李深刻檢討外,還把本來在礦技術科實習的小李,給予處罰,讓他到采區工作麵跟班實習。小李倒以怨報德,還常來看自己,真是難得啊。這說明他也知道“響鼓也要重錘敲”的道理,明白徐勁是為他好。幹煤礦的,整天腦袋別在褲腰上,如果工作上是個馬大哈,肯定會出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