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主旨相同:鹹以為冤
《六月霜》傳奇以秋瑾鳴冤為主旨。《六月霜》傳奇首段雲:“屬吾鄉秋瑾女士之獄氣,申江輿論,鹹以為冤,幾於萬口一辭。而吾鄉士夫,顧噤若寒蟬,仆竊以為恥。會坊賈以采摭秋事演為傳奇請,仆以同鄉同誌之感情,固有不容恝然者。”從這段表白可見贏宗季女創作的強大內驅力是為同鄉鳴冤,而敢於衝破同鄉士大夫因畏懼牽連而選擇沉默的局麵。
首先劇作中將秋瑾活動限定在“家庭革命”女權範圍,從根源上徹底否定秋瑾“政治革命”的罪名。如傳奇中第九出“鳳儀”,秋瑾言“俺所平生所持宗旨,以為女子當有學問,求自立,不當事事專仰男兒。此之謂男女平權,家庭革命。”同時,作品中還集中揭露了冤案製造者的凶惡。《六月霜》傳奇中惡勢力主要構成有紹興鄉紳、紹興知府、會稽縣令、山陰縣令、練兵第一標統,他們各懷鬼胎,為了升官發財,官府成了草菅人命的屠宰場。正如會稽知縣的唱詞“判借他頸血斑斕,染得我頂兒紅矣。”
而《六月霜》小說也以鳴冤為主題。一方麵強調秋瑾行為沒有僭越法令。“在總共十二回的小說裏,倒有七八處直接假秋瑾之口,反複申明其所致力者乃是家庭革命’,以此證實秋瑾因‘種族革命’的罪名被殺實為冤案。”另一方麵,《六月霜》小說也描寫了秋瑾悲劇的實施者的群惡圖。惡勢力集團構成同樣也有富太守、告密鄉紳、諸標統、會稽縣馬老爺、山陰縣牛老爺,還有富太守身邊的刑名師爺和上級章中丞。
《六月霜》小說除了以秋瑾與惡勢力正麵對抗來顯冤情外,又以天地有所應的方式來烘托冤情深重,折射出了中國百姓在黑暗社會對戰勝惡勢力理想力量的渴求。《竇娥冤》中竇娥被殺後,六月天“真個下雪了”,天地為冤情所感應。《六月霜》小說也以氣候反常來渲染秋瑾冤情深。“不一時已到軒亭口。但見星月無光,愁雲凝結,陰風慘慘。”被殺後軒亭口“陰霾四逼,冤氣迷天。直到次日,這股氣還是聚結不散,弄得天容慘淡,旭日無光”,以慘淡之景烘托秋瑾冤深的藝術功效。
文學作品中秋瑾行為拘囿於“家庭革命”和官府的凶暴都緊扣冤殺這一主題,而這是晚清民國初有關秋瑾文學作品的共同趨向。秋瑾被冤殺是時代一致的看法,包括封建守舊派。範文瀾先生在《女革命家秋瑾》中言:“守舊派不同情革命的,可是他們也不同情清政府的凶暴行為。他們紛紛議論,我從旁聽取,大致是:秋瑾沒有口供,按律例不應該殺沒有口供的人;軒亭口是殺強盜的地方,秋瑾不是強盜,不應該到那裏去殺,婦女隻有剮刑和絞刑,秋瑾不應該用斬刑。不管他們議論的是什麼,反正並不同情清政府。”無論是熟悉秋瑾謀劃武裝革命的同誌,還是不太了解秋瑾的大眾都易達成冤殺的共識。同時,友人和拜盟姐妹們對於其生平事跡通過報紙雜誌得以廣泛傳播,秋瑾完美人格呈現在大眾麵前,冤殺的呼聲更盛。此外,兩部作品創作時,辛亥革命沒有爆發,革命的隱蔽性也導致了秋瑾真實的武裝起義策劃者的身份不能曝光,冤殺成為廣大輿論一致的看法。文學作品冤殺主旨正是特殊時代氛圍下人們主流思想的投射。
三、形象差異:仙化的英雄與柔弱的女子
無論是傳奇還是小說,人物形象塑造都是關鍵。《六月霜》傳奇巧妙地運用了傳奇雙重結構塑造了芙蓉仙子的形象,以仙化的方式提升了女英雄的形象。
劇作家把秋瑾塑造為芙蓉仙子轉世。劇中第一出“蓉謫”中芙蓉仙子冰肌玉骨,雪膚花貌。“手執白芙蓉一枝”,掌管百花盛開的花界。而當下凡後,秋瑾“襟綴芙蓉花一朵”,是芙蓉仙子轉世的印記。而當秋瑾被殺後,傳奇第十三出“返真”中秋瑾又回歸仙界,依舊是著仙裝,“手執白芙蓉花一枝”,升入仙界。詩意化的芙蓉仙子不僅有超塵脫俗的外表,還有濟世之懷。她拋舍溫馨恬靜的仙界而下凡間,目的是“發願舍身,普渡大千世界。不辭下謫,欲挽中衰”。芙蓉仙子高雅的外表與崇高的精神境界達到了完美統一,與整個傳奇中的秋瑾形象高度一致。
把秋瑾仙化,是贏宗季女襲用傳奇結構固有模式的結果。在清代傳奇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個鮮明的結構特征:即謫凡間——曆磨難——升仙界的結構模式。創始人為清代的蔣士銓,蔣士銓所創造的雙重空間結構模式“為當時與稍後的傳奇作者所欣賞,一時仿效者甚多,以致形成傳奇定例。”《六月霜》傳奇直接襲用固有結構模式,第一出“蓉謫”秋瑾由芙蓉仙子下凡,第十三出“返真”,芙蓉仙子重回仙界。當然贏宗季女也對此結構進行了一定調整,超越仙凡結構包蘊才子佳人愛情故事的俗套,塑造了一個人格高尚獨立的女性形象。她仗義疏財,典釵分金救獄中王照;她英氣逼人,豪情萬丈,醉酒舞劍;她憂國也憂昏沉女界,竭力辦報;她也有母性的慈愛,遠走時不舍一雙兒女。她“雖屬女兒之身,夙堅殉國之誌”。從被捕到被殺秋瑾沒有掉一滴眼淚,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