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桃(1 / 2)

“這細皮嫩肉的,倒還真是個雛兒。”一個婆子伸手在她腿上肉多的地方掐了一把,“小娘逼嚎什麼嚎,竹筍烤肉還沒吃夠?”說罷兩人同時鬆了手,麥娘重重的跌回床板上,舊傷新傷痛得她一時岔了氣,好半天才重又哭出聲來。

“真晦氣”,剛才掐她的婆子果真又拍了她兩下,麥娘吃痛不敢再哭,拉過被子縮成一團。

“可不是嗎,通共買了三個,一晚上就死了兩,還好那一個還有些賺頭。”另一個婆子接茬道。

“隻是這一個……雖是個雛兒,但到底不能立時就收回本錢的。萬一那人又回來贖她,若不是完璧恐怕要多些是非。”

“怕什麼,不過是五年,到時候我們開個高價,這年景那小哥兒就算有命回來,也未必出得起那個價錢,她還不是憑我們擺布?”

麥娘受了驚嚇,聽得呆呆的,直到她們說起那個約莫是雲水的人,才忽的反應過來,一把拉住那婆子的衣角:“你們說的是不是雲水哥?他去哪裏了,他什麼時候才能來接我?”

“什麼雲哥哥水哥哥的,快點死了那個心罷,你又不是他親妹子。他拿了你足足八兩賣身銀子,早走到不知哪裏去了。”婆子甩開麥娘的手,“你給我老實呆著,傷好了就給老娘幹活,我們這可不養閑人!”

兩個婆子嘰嘰咕咕的走遠了,麥娘跌坐在床上,這兩天裏受到的驚嚇和長久以來積聚的委屈登時湧上心頭,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麥娘的眼睛裏再也流不出淚水。她筋疲力盡的靠在牆上,屋頂上的亮瓦透進淡淡的月光,麥娘任由自己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剛才西斯底裏的一場發泄,麥娘心裏已經好受很多。說到底,從前在村裏被人罵做小野種、小賤人,後來餓的無法跟著雲水到街上唱小曲賣藝時更是免不了被人言語上輕薄,甚至還有動手動腳的,乃至如今淪落到窯子裏,她都沒有真正萌生過如青雲那般赴死的勇氣。

她怕死,因為她知道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就像阿婆那樣埋進土裏再也回不來了。但她也不想像遙遙那樣,守不住清白還搭上一條命。再說剛才那兩個婆子的話給了她希望,或許雲水哥隻是一時缺錢用才會把她留在這裏,等日子到了定會將她贖回去的。就像前幾天,雲水把她一個人留在破廟裏三四天。她以為他不要她了,沒想到他突然回來,還帶來兩個肉包子。

不過是五年,隻要安安穩穩熬過這五年,麥娘她那時也不過是十四歲。水若燃已經說了讓她用清歌這個名字,贖身離了這裏誰也不知道她原來在這裏待過。

打定主意,麥娘重又振作起來。她要活著,即使再卑微也要活下去……

“清歌,你在裏頭嗎?”門外有人喊她。

“在。”麥娘應了,回身迅速的套上衣服,剛才喊話的人已經進來了,借著月光把一個食盒擱在矮桌上。

來人點了油燈,屋子裏登時亮堂起來。麥娘揉揉酸澀的眼睛,淚痕風幹後的臉頰繃得緊緊的。

“你哭了?”說話間,那女孩已經從外間端過來一盆水,“快洗洗吧,不然她們看到又該打你了。”

麥娘下床,蹣跚了兩步,自己取了水洗臉,完了又去揭那食盒,“有吃的?”

“水姑娘那邊不得閑,她讓我給你送些吃的過來,你叫我小桃就好。一會吃完再給你上點藥,保管過幾日就好了。”話沒說完,麥娘已經就著鹹菜扒進去半碗飯,看見旁邊還有燒鵝,忙得夾了一塊塞進嘴裏,隻是聽說水若燃很忙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這個時候不得閑,應該是在忙著應付客人吧。

“慢點吃別噎著,沒人和你搶。你還病著呢,別吃的太猛了小心存食,有你難受的。”小桃看她像是餓了幾天似的,笑著給她倒了杯水。

“不吃飽我怎麼有力氣生病?”麥娘含糊道,很快就把小桃送來的吃食掃個精光。

小桃啞然失笑,目光卻忽然暗淡下來,“你是想著逃走吧……別想了,這裏的人花了銀子買你來,怎麼可能還沒回本就讓你走。就算你躲過暗哨逃出去了,外麵兵荒馬亂的,一個女孩子家要怎麼討生活?萬一再讓人賣了,或是被他們捉回來,不知道會怎麼死。”

“我沒有想要逃走。”麥娘正色,“我要是走了,雲水哥回來就找不著我了。再說他拿了人家錢,我進了這裏,怕是再也洗不幹淨了……”說完,兩人雙雙陷入沉默。

自小被雙親遺棄,幸得阿婆收養她將她養到五歲。阿婆故後麥娘便在崔家村裏吃百家飯過日子,接著村莊被毀,又跟著雲水四處討生活,什麼詆毀輕薄的咒罵沒有聽過。隻是從前那些人罵她時,還有雲水和醉月在旁安慰,麥娘也總是為自己開脫,隻道是那些人舍不得給她一口飯吃。不想如今真的入了火坑,成了biaozi……咒語應驗,卻也隻能歎生於亂世,人生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