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樓(2 / 2)

她倒水的動作優雅而柔美,一雙杏眼低垂著,鼻翼上恰好映著窗外射入一兩點陽光,十分好看。麥娘不覺看癡了,楞了半響才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兩口喝完。

“還要嗎?”

麥娘連忙點頭,不想牽到身上的傷,痛得嘴角直抽抽。

“慢點喝。”女子收好水杯,又取了一瓶藥來。身上的薄被被掀開,麥娘一凜,這才發現渾身上下竟是光溜溜的,不由羞紅了臉。

那女子淡淡一笑,涼涼的藥膏便塗到了麥娘背上。昨天那些人下手不算很重,麥娘回頭看時,隻見由背上至大腿上具是細細的鞭痕,卻大都隻是淡淡的青色。恐怕是不想讓她破了相的緣故,臉上手上絲毫沒有傷到,果然這窯子裏……正如當年阿婆說的,窯子裏的女人,再錯也是不會打臉的。

想到這些,麥娘心裏忽然得就冷了下去,難道真的是雲水哥將她賣到了這裏?

那這裏豈不是她們做生意的地方……麥娘不覺渾身都難受起來,掙紮著想要起身,被那女子一把按了回來。再抬頭看她,卻是怎麼也找不出剛才那美的感覺來了,麵前的人再好看,也不過是個窯姐。

“怎麼了,覺得這地兒髒是嗎?”那女子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冷冷道,“昨天和你一起進來的兩個姑娘,一個挨了打,晚上突然來了幾個大爺要找雛兒,不想他們玩過了火,五更去看時已經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那邊賠了五十兩,這兵荒馬亂的誰去請郎中,隻怕是挨一會是一會了。還有一個半夜裏趁人不備在柴房尋了短見,這會兒隻等著那一個也咽了氣,好一塊兒送到後山去。”

麥娘聽完,隻覺周身都充滿了寒意,忽然就沒了聲響,安靜的趴在床上連那女子開始揉散身後的淤青時也不覺疼。那個自盡的應該就是昨晚和她說話的青雲吧,原來她仿佛看透一切的淡然是因為早就抱了必死的決心。而那個遙遙,僅僅一個晚上,不僅清白盡毀,竟還落得個橫死的下場。

雲水哥,那個說過絕對不會不要她的雲水哥,那個寧願自己餓著也要給她留個白饅頭的雲水哥,為什麼要把她留在這個地方?他若是缺錢,大可將她抵在大戶人家做個小丫鬟,也好過進到這樣的火坑!麥娘隻願自己前晚沒有昏睡過去,若是能和青雲一道,也能留個清白身子。

“一會吃過飯,就要開門做生意了。我會遣人送你去你住的地方,這幾日你就好好養傷。”女子說著歎了口氣,語氣卻不再是剛才的冰冷,“你若要學人尋拙誌我也不攔你,隻是這年景,就算不被賣到這裏,也多得是早夭的人。何況你已經到了這裏,就算隻有一晚,又有誰能保得了你的清白?與其被丟到後山的亂墳崗裏連個碑牌也沒有,不如就這麼卑微的活著,許是將來,還能有機會報仇,還能恢複名分得個好發送。”

麥娘怔怔的聽著,又忽然覺得眼前的人不如剛才那般不順眼了。

“我叫水若燃,你可以隨他們叫我一聲水姑娘。今後,你就叫清歌吧。”

“我有名字,我叫麥娘,阿婆說撿到我的荒地裏長了一大片的看麥娘。”麥娘瞪她,不知為何這個水姑娘要平白無故的改她名字。

“進了這地方,你還想用本名不成?”水若燃冷若冰霜地問道。

過午,蘇老鴇那邊就來了幾個人,將麥娘從水若燃的房間裏抱出去了。她如今住的是一間閣樓邊角的屋子,一側高一側低。靠牆放了三張床鋪,原本是給她們三個新來的住的,隻是最後隻有麥娘一個人住了進來。

這裏的床鋪上鋪的隻是粗布床單,麥娘從水若燃那裏過來,便覺得粗糙許多。身上的衣服許是昨晚上就撕壞了,此刻也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裏,她隻得從隨身的包裹裏翻出小衣穿上。

所幸包袱不曾丟,裏麵的幾件衣裳連同那塊撿到她時裹在裏頭的黃布沒有被人擄去。麥娘將包袱藏好,困意襲來,腦子裏又是一片漿糊,索性鑽進被子裏先睡一覺,等有了力氣再來應付眼前的局麵。

朦朧裏,麥娘像是又回到了崔家村,阿婆做了過年時才有的噴香的紅燒肉,醉月姐拉了她溫泉邊上煮元宵吃,一群孩子在那搶啊撈啊,好不快活……忽然間回頭,卻見身後的村莊濃煙四起,無數穿著黃衣的官兵衝來,喊殺聲呼救聲響成一片,身邊的人一個個變成橫陳的屍體,在熊熊烈火中同村莊一道化為灰燼。

麥娘看那些官兵越來越近,忙得轉身跑啊跑,越過泉水,跑進山裏,麵前又不知怎的撞上了四嬸。隻見她嘴角含血,上來就沒命的撕扯麥娘的衣裳,對著她又掐又扯……

“啊——”麥娘痛得喊出聲來,猛然睜眼,隻見昨晚上見到的那兩個婆子正圍著自己。

剛換上的小衣丟在一邊,麥娘又被扒得精光,那兩人正一人提著她的一隻腳,兩條腿大大的張開著,幾乎要將她懸空拎起來。麥娘意識到自己正以極難堪的姿勢呈現在她們猥瑣的目光裏,不由得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