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看過,屍體表麵看上去沒甚異樣,隻不過都是口眼俱闔,頭髻緊實。”寶穀卬略一思索,答道。
“那麼,死者可都是身材比較肥壯,膚色泛黃?”林有鶴追問。
寶穀卬連連擺手,表示他並不曾細看,加之農戶之家,入夜不舍得點亮明燈,昏黃的燭光下,如何看得清楚明了?林有鶴以左手支頤,右手輕輕地摩挲著茶杯杯沿,片刻緩緩開口:“不能得知屍體具體情狀,某不敢妄下論斷,但有一點:這些人是猝死無疑。至於說是什麼原因所致,這就要看當日死者做過何事以及死者身體狀況,然後才能有定論。若是邪魔中風導致的猝死,屍多肥,且肉色微有發黃,至於口眼閉合,頭髻緊實,倒是與穀卬兄所言契合,掰開死者之口,內必有涎沫,其他無任何異常。原因也有很多,飲酒、過勞、過激都會致死。”
“妙!”寶穀卬一拍案幾,朝林有鶴舉了舉茶盞,“寶某糾結這許多時日,今朝聞賢弟一襲解說,真如醍醐灌頂,疑慮頓消,善哉善哉!”
林有鶴笑著道了聲“過譽”,似是隨意地聊起了其他的話題,並不給寶穀卬再開口聊驗屍的機會。寶穀卬看出他的意圖,識趣地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開始聊起了各自遊曆的見聞。這胡商在商隊中 出生,在馬和駱駝背上長大,風風雨雨見識過不知凡幾,話匣子一開,自然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林有鶴幼時被將軍桑閑帶著天南海北四處雲遊,江湖閱曆亦是豐富,這麼一看,趙鏡倒是三人中經曆最少的一個,他倒也灑脫,以手支頤,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寶林二人止住了交談,兩雙眼睛都落在了趙鏡身上,趙鏡不解地笑問:“哈,你們繼續說啊,看趙某做甚?”
“寶鑒兄弟啊,”寶穀卬試探著開口,“你不會是不怎麼出門吧?在家繡花嗎?”
林有鶴聞言哈哈大笑,趙鏡噎了一下,古怪地看了身旁坐著的高大胡商一眼:“穀卬兄還是慣常地天馬行空,聞野你別笑,他買進賣出,再油嘴滑舌不過,聽他說話,掐頭去尾還得再擰上一擰,去了水分才能信。”三人正說笑,門口傳來了趙夜璣的聲音:“好哇阿兄,兒和如意幫著阿耶忙裏忙外,你倒好,拉著三郎在這裏躲懶!”眼波一轉,她注意到了寶穀卬,頓了一下,又道:“莫不是兒錯怪了阿兄?這位郎君兒倒是從未見過,是阿兄的貴客否?”
少女身材高挑,穿一身樸素的鴉青細布圓領缺胯袍,袖口滾了一道雲紋銀邊,一顰一笑生動鮮活,惹得寶穀卬不由多看了幾眼。林有鶴目光掠過趙夜璣,落在了她身後自從進了門就未曾說一句話的成雙娘身上。她今日穿了緋衣,還是一樣好看。林有鶴心中暗暗感歎,忍不住放柔了聲音喚了一聲“如意阿姊”,成雙娘再也回避不得,硬著頭皮應了一聲,就再次閉口不言,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頭專心擺 弄腰間佩劍的劍穗。
寶穀卬沒有說話,笑看了一眼趙鏡,趙鏡一臉無奈放下茶盞站起身來,給寶穀卬介紹趙成二位娘子:“穀卬兄,這位是舍妹趙夜璣,那邊那位是成氏無雙娘子;阿妹,大娘,這位是為兄的好友寶穀卬。”
“寶兄萬福。”二位娘子朝他行了禮,來到林有鶴下手落座。成雙娘丟給林有鶴一個疑惑的眼神,林有鶴朝她微微聳肩,寶穀卬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不凡,但是他的言行偏偏讓人挑不出絲毫與眾不同,有那麼幾個瞬間,林有鶴幾乎都要以為他隻是長相出眾,實質上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走南闖北的胡商罷了。
見廳中陷入沉默,趙鏡開口打破了尷尬:“說起來,寶兄是從哪裏來萬刀的?”
寶穀卬一笑:“前些日子剛在北邊販出了一大批錦緞,忙忙碌碌了大半年,想著休息一陣,這不就想起寶鑒兄弟你了嘛!這次前來萬刀,未料竟有幸識得茂林侯,果然不虛此行!”
“北邊?”林有鶴似是不經意隨口一問,“不知是何人如此大手筆?寶兄若再有上好的綾羅綢緞,千萬要跟小弟說,這不就快到聖人千秋節了,弟還在發愁今年的壽禮,唉!”說著,還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