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雙娘聞言忍不住一樂:“世伯這話說得,誰不知您鐵麵無私,教導起小輩們更是嚴格?兒恐怕,阿耶還巴不得兒在您這裏多待幾日呢!”
“你慣是個口中含蜜的。”趙雲樓揚了揚嘴角,“快回去歇著吧,有甚話留待明日再說。”
“那世伯,如意告退,世伯早些休息。”說著,成雙娘暗暗朝林有鶴使了個眼色,他飛快朝她眨眨眼,也恭恭敬敬行了禮,兩人並肩離開。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趙雲樓微微皺起眉頭,問站在身側的兒子:“寶鑒,你可知三郎為何來得如此之快?”他所居的地方比林有鶴要更靠近演武場,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就匆匆趕來,卻還是比林有鶴遲上了一時半刻,這讓他心中生出了一絲疑慮。趙鏡掃了一眼身旁戰戰兢兢站著的巡夜弟子,那弟子得了少主人的示意,上前一小步,低聲道:“稟莊主,我等早些時候四處巡視時注意到林三郎君高高站立在他居住之處的院牆之上,擔心是否出了什麼狀況。可我們趕到時,他隻不過同我們揮了揮手打了招呼,並無其他異常,我們也沒有細問,隻當是他夜半難眠,出來散散心,林三郎君素來是個落拓不拘小節的,是以我們也沒往心裏去,莊主可是覺得有所不妥?”
“這林三,喜歡故作神秘這點倒是跟他父親十分相似。”趙雲樓抬手揉揉發脹的額角,“寶鑒寶珠,這裏沒你們什麼事了,回去罷!”不小心似乎聽到了父輩什麼秘辛的趙氏兄妹聞言忙不迭地告退,各懷心思回了自己的院落。
再說林有鶴和成雙娘兩人沉默著走在路上,聒噪的蟲聲中,成雙娘幾次欲言又止,直到兩人到了她的小院門口。她低聲同林有鶴道了聲別,垂著頭邁步往裏走去,卻被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手腕。她微詫回頭,青年頎長的身形半隱在樹下陰影中,半張露在月光裏的麵龐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如意,不要擔心,我總是在的。”成雙娘喉頭一哽,眼圈立刻泛了紅:“我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此番前來,萬刀山莊處處透著古怪,你行 事素來順心而動,你叫我如何不擔心?”
知道她心中憂慮,林有鶴輕輕握了握她的腕子,溫言安慰:“我平日裏行 事……確實一言難盡了些,然而最起碼的輕重,我心裏還是有分寸的。再者,你不是也在嗎?林某若是哪裏做得不對,還請如意阿姊為林某指正,林某先行謝過了。”話到最後,他還舉手加額,朝成雙娘深施一禮,惹得成雙娘忍俊不禁,在他手臂上拍了一記:“你啊,又沒正形了。是兒思慮過多,反倒看不清楚,你若心中早有成算,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也……我也一直都在的。”說到最後,兩人都紅了臉。成雙娘草草同他道了聲別,轉身就走,背影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林有鶴抬手撫上手臂上她方才拍過的地方,緩緩地笑開,他繼承了父母的好顏色,加上常年居於山清水秀的茂林山莊,這一張臉便是得了天地靈秀,放在哪裏都足以驚豔眾人,平日裏他刻意裝出一副憊懶模樣掩蓋鋒芒,如今這麼發自真心地一笑,就是天上明月似乎也要黯淡三分。
萬刀山莊外。
青平山某處。
林中一點火光如豆,火光下有兩人相對而立。
“如此良宵,何必以明火毀之?”
“明月雖好,也要有命去賞。奴可不想喪命在凶獸之口,想君亦不願橫死蟲蟻之中。”
“無知婦人!”
“君不是也要靠奴這無知婦人來救麼?不知若是尊主得知你擅自出手,險些壞了他大計——會怎麼獎賞你呢?”
夜風悠悠吹過,卷起一串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夾雜著猛獸喉中發出的低低咕噥聲,在無人空山中久久回蕩。
“中蟲毒,遍身上下、頭麵、胸心並深青黑色,肚脹,或口內吐血,或糞門內瀉血。 ”
——《洗冤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