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有鶴早早熄了燭火躺在床 上,耳中被窗外此起彼伏的蟲鳴灌滿,他也並無半點不耐,和著蟲聲在腿上輕輕敲著拍子。忽然,窗外窸窸窣窣的蟲聲一靜,接著,窗紙上映出了一道黑影,極快地一閃而過,幾乎讓林有鶴以為那隻是自己的錯覺。
林有鶴心知近來情況特殊,不敢怠慢,飛快地翻身下了床,抓過一旁的長弓,把軟劍往腰間一盤,猛地拉開房門。潔白月色撲麵而來,他卻無心賞玩,眼尾一掃,隻見院牆之外一株高出牆頭半尺的梧桐樹枝葉無風自動。林有鶴皺皺眉頭,身子往下微微一蹲,足底蓄力,整個人高高躍起,又輕 盈地落在牆頭,定睛往四下裏一看,巡夜的萬刀弟子一隊隊走過——因著出了先前的命案,趙雲樓特意下令增加了巡夜的人手,但這在林有鶴看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在真正的高手眼裏,這些弟子也不過是比尋常人略勝一二罷了——他在皎潔月光中高高站在牆頭,很快就引起了巡夜弟子的注意。眾人聚攏過來,林有鶴借著月光不動聲色將所有人都打量一遍,笑眯眯朝他們揮揮手,道了一聲“辛苦”,眾弟子見是他,皆鬆了口氣,各自散去。
微風拂過林梢,不遠處的藏刀樓如同一隻伺機而動的異獸,在被月光照得皎潔的地麵上投下沉沉的暗影。方才在林有鶴窗前閃過的那道黑影竟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再難覓蹤跡。他無奈地搖搖頭,轉身欲要回房,不料變故突生,與藏刀樓方向恰好相反的演武場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充滿了驚恐的尖叫,他心頭一緊,縱身躍下牆頭,急急朝著演武場奔去。
演武場。
一名萬刀山莊弟子瑟縮在地,口中還斷斷續續發出含混不清的哭叫聲,任憑旁人如何詢問他都隻是搖頭,在他身邊不到三尺的地方,赫然躺著一具死屍。
又是一樁命案。林有鶴心中咯噔一聲,凶手竟已追到了這裏。思及此,渾身不禁一陣發寒。沉思間,趙雲樓等人也已經趕到,經過辨認,死者乃是萬刀山莊陌刀隊的夏祿,他的麵龐在月光下呈現出極為詭異的青黑色,雙目圓睜,幾欲凸出眶外,唇角還掛著已經幹涸的血跡。
“這——這是何故!”趙夜璣失聲叫了出來,微微側過身子,以手掩麵,不忍再看。
成雙娘安撫地拍拍她的後背,抬眼看向林有鶴:“三郎,可能驗乎?”林有鶴點頭,又詢問地將目光投向趙雲樓,見他頷首,方才利落地將衣袖挽到手肘以上,蹲下 身來。然而不過須臾,他就再次站了起來。
“三郎?”趙雲樓微訝。
“如意阿姊。”林有鶴溫聲喚道。
成雙娘了然,轉身匆匆離去,再折返回來時,手上已經拿了他慣用的手套和裝有各類工具的木匣。林有鶴收拾停當,一旁早已有人點燃了火把,將四周照得通明,他翻了翻死者的眼皮,又將他的上衣褪 下,褲腿掀起,輕輕按 壓他的四肢胸腹一番,借著火光仔細察看。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當在場的眾人後背已經開始緊張地冒汗的時候,林有鶴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摘下手套站起了身,成雙娘趕緊迎上來,用手帕替他擦去了眉梢鬢角滲出的汗珠。林有鶴感激地朝她笑笑,繼而嚴肅了表情,問趙雲樓:“世伯,敢問陌刀隊諸位居所在何處?”
趙雲樓朝藏刀樓方向一指:“藏刀樓外一周,俱是陌刀隊居處。原本他們並不住在那裏,而是住在演武場附近,前不久莊中血案之後才遷至藏刀樓附近,也好就近守護。”
“不過說來奇怪,”一直沒有說話的趙鏡忽然插嘴,“陌刀隊規矩森嚴,入夜之後若無突發 情況,嚴禁在莊中四處遊蕩,違者要受杖刑,可夏祿他——不僅出來了,還到了這麼遠的地方。陌刀隊中個個都是在戰場上以一當百的高手,卻如此無聲無息地死去,若非有弟子恰巧路過,恐怕要到天亮才能被人發現。”
“慢著!哪裏走!”忽聽成雙娘發出一聲斷喝,眾人紛紛側目,隻見她橫眉立目,手中牢牢抓著一人的臂膀,正是方才那個發現屍體的萬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