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鳳山上埋葬著林上雪的父母,墳塚旁住有守墓人,將墳塚及周邊打理得整整齊齊——至少以前是這樣。現在,整座墳都已經被人掘了開來,旁邊守墓人的屍體橫陳,棺槨和隨葬品也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東樓月不假思索拉過林有鶴:“林三,這事兒你知我知,千萬不要讓你阿娘知道——”
“喲,父子倆這是要做賊去?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東樓月你是不是又要去南風居找你那契兄穀中風一醉方休?”林上雪的聲音突然在東樓月耳邊響起,嚇得他趕緊賠著笑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沒有那個意思。林上雪哼了一聲,攀扶著一棵桃樹的手一用力,嬰兒手臂粗的一段樹枝“哢吧”一聲被她生生掰斷。她隨手把樹枝一丟,拍拍手笑問:“說吧,你們想瞞我什麼?”
父子二人麵麵相覷,互相使著眼色想讓對方先開口,最後,林有鶴磨不過父親,率先認輸,硬著頭皮指了指停鳳山。林上雪皮笑肉不笑地微微踮腳抬手摸摸他的頭,然後轉身看去,臉色頓時煞白。聽到她將牙咬得咯嘣嘣直響,林有鶴心驚膽戰地上前小半步扶住她的手臂:“阿娘,您、您冷靜……”
“冷靜!?”林上雪的聲音尖銳得已經走了調,聽林有鶴這麼一說頓時暴怒,劈頭蓋臉朝著林有鶴吼道,“那是你阿翁和大母的墳!是我耶娘!你叫我冷靜?嗯?你倒是給我冷靜一個看看啊,哈?!”話說到後來,已經帶上了泣音,聽得東樓月心疼極了,卻又不知如何去安慰,隻有歎息一聲,雙臂一展,將她擁入懷中。
猝不及防被父母溫情脈脈的擁抱閃到了雙眼的林有鶴默默抬頭望天,眼角餘光忍不住瞥向了遠處的成雙娘。那邊東樓夫婦好不容易意識到還有個已經長大了的兒子在場,鬆開了對方,東樓月輕輕拍著林上雪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良久才清清嗓子,對林有鶴道:“三郎,這裏有阿耶在,你和你阿娘去一趟停鳳山吧!別忘了叫上你阿兄,照顧好你阿娘,快去吧!”說著,毫不含糊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林有鶴腿一軟,險些給他跪下。
東樓明一麵低頭查看著腳下的土地,一麵用眼角餘光悄悄掃向幾步遠處正和東樓希聲低語的趙夜璣,林有鶴看在眼中,心裏暗自嘲笑兄長,麵上卻一派端正嚴肅,身手在他眼前一晃:“阿兄,回神。”
聽林有鶴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之後,東樓明立刻沒了其他心思,拉了弟弟護送著林上雪,母子三人去了停鳳山。
停鳳山。
一夜大雨之後濕漉漉的微風吹拂過臉頰,林上雪母子卻無暇駐足細細感受,三人步履匆匆登上山頂,停下腳步。
墳塚被人以一種十分粗暴的手法掘開,棺槨和隨葬品散落得到處都是,就連盛放林深夫婦骨灰的瓷壇也被人撬了開來,所幸不曾翻倒,林有鶴暗地裏鬆了口氣——如果連骨灰壇都被打翻了,他還真沒有把握止住發狂的母親。東樓明搶在林上雪之前上前,將白瓷壇重新封好,小心翼翼置於一旁,又過來扶了林上雪胳膊,低聲道:“阿娘,別氣壞了身子。”
林上雪目光掃過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這些守墓人都是淡雲閣的精銳,卻被人如此無聲無息殺死,若不是林有鶴眼尖發現異狀,恐怕一時半刻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這等駭人聽聞之事。那邊林有鶴已經從腰間百寶囊裏摸出了手套戴上,翻動著守墓人的屍體。
“無一例外,全是毒殺。”他語氣沉沉向母親和兄長彙報。說完了,又來到墳邊,用手丈量著墳塚被盜掘的掘痕長寬深淺,一邊吩咐東樓明清點棺中隨葬品數目。待他量好了掘痕的尺寸,東樓明也將隨葬品清點完畢,並無遺失。兄弟二人無語對視,都在疑惑是什麼人如此大費周章不惜與茂林山莊和淡雲閣為敵也要挖開林深夫婦的墳墓,卻又不拿任何值錢的物事,思來想去無果,兩人齊齊望向林上雪。林上雪把地上擺放整齊的隨葬品看了又看,忽然道:“靈芝,是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