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鶴聞言不發一語,兄弟二人相對而坐,書房中一片沉寂。燈花“劈啪”一聲輕響,猛然將沉浸在思緒中的林有鶴驚醒,他長眉倒豎,目中閃過寒光,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軟劍。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勁風卷著雨水衝破了半開的窗扇,掃滅了室內通明的燈火,掀翻了堆滿卷軸帛書的桌案,隨即一道雪亮的刀光直逼柳從安和林有鶴二人麵門而來,氣勢洶洶。林有鶴軟劍已然在手,手腕輕輕一振,軟劍繃直,當胸一橫,硬接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刀。柳從安畢竟出身將門,雖然走的是從文的道路,但家學淵源仍在,身上也有一身不錯的功夫,麵臨突然而來的襲擊,他也不過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後伸手就抓過了林有鶴掛在身後牆上的寶劍,丟了劍鞘,一個箭步衝上前與林有鶴並肩而立,一同對敵。
來人穿著一身黑衣,麵上裹著黑巾,隻留一雙眼睛在外麵,下手狠辣,全程目不斜視,似是僅僅為了奪二人性命而來,並不關注其他。林有鶴劍術由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士穀中風親自指點,雖不及其師,卻也已經算是世間頂尖,尋常人等難在他手下過去十招。這黑衣人既然膽敢夜闖茂林山莊,身手自然十分了得,同時應對林有鶴和柳從安,竟不顯絲毫窘迫,轉眼就同二人戰了個平手。
山莊之中暗衛聽到動靜紛紛出動,火把燈籠轉眼間就將山莊每一個角落照得亮如白晝,就連厚重的雨幕都掩不住一團團一簇簇明亮的光芒。林上雪與東樓月等人也被驚動,各自拿了兵器趕往林有鶴書房。黑衣人見人越來越多,不耐地“嘖”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當空一拋,石灰雪沫一般紛紛揚揚撒落,眾人護住眼睛後退,黑衣人得意一笑,腳尖點地,身姿輕盈地躍上了房簷,未及逃跑,斜刺裏一支羽箭掛著風聲而來,正中他的膝蓋。他腳步一個踉蹌,狼狽地從房頂上滾落了下來,立刻被門人弟子和暗衛們圍了起來,插翅難逃。林有鶴手提長弓緩步穿過雨簾而來,在黑衣人麵前停下,有門人連忙撐了傘過來為他擋去越下越大的雨,他微微垂眸,看向捂著膝蓋蜷在地上的人。
沒等他開口,黑衣人發出一串冷笑,聲音粗噶難聽:“茂林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明知某斷不會透露一個字,不如直接一箭射殺了了某來得痛快!不過沒有也無妨,你記住,還有後來人!”說完,整個人忽然一僵,然後眼睛緩緩瞪大,胸口也沒有了起伏。林有鶴把弓往撐傘的門人懷裏一塞,顧不得滿地雨水,蹲下身揭開他蒙麵的黑巾,借著一旁的燈光一看,他的臉色已經變得青紫,嘴角還有一點血跡,他在他鼻下和頸側探了半晌,沒有探到鼻息和脈搏,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服毒自盡了。”
“來人,把死屍抬下去,妥善看管!全莊戒嚴,沒有本座手令不許任何人出入!”林有鶴一半麵龐隱在傘下陰影之中,無端讓人覺得萬分威嚴,不敢違逆。
一場本應該潤澤如酥的春雨,此刻卻像發了瘋一般無休無止地下著。天地一片黑暗,隻有茂林山莊一點光亮,雖然無法將一團墨汁一樣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照亮,卻也倔強地不肯熄滅。
“凡服毒死,或時即發作,或當日早晚,若其藥慢,即有一日或二日發。”
——《洗冤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