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從此之後,他再沒有見過寒靈,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裏,他遊蕩在圖書館、校園小徑、各個教學樓和宿舍樓,他悔恨自己粗心,竟從沒有問過寒靈的班級,他期望可以再次看到她的影子,但寒靈似乎是從人間蒸發了;而畢業的日子在一步步逼近,終於有一天,內心瘋長的思念、空虛和寂寞使他再也無法保守秘密,他找到了那個圖書管理員,把自己所有的心事和與寒靈之間的故事講給了他,但聽了他的述說,那個齷齪的圖書管理員竟瞪大了眼睛,他說:“你是說二年級那個病懨懨的女孩嗎?你怎麼會喜歡上她,她是要死的人了,你不知道嗎?她得的是癌症,晚期的,聽說,最多隻有一年時間可活,哈哈哈,你真滑稽,什麼樣的女孩不好找,你竟找個病癆鬼。”
\t吳虛怎樣都沒有想到,他所麵對的竟是如此一個讓人無法麵對的真相,刹那間,他覺得人生竟是如此殘酷,他的心亂了,一時間亂得毫無頭緒,耳中嗡嗡作響的聒噪之音都是來自這個叫做安養童的圖書館管理員,但吳虛沒有感到絲毫驚訝,他了解這個毫無人性的家夥。寫過幾篇恐怖小說,設置了幾個自以為聰明的懸念,就每天沾沾自喜,並自詡為知名懸疑小說家,但誰都知道,他那些無聊透頂的垃圾東西,隻有沒心沒肺的人才能寫出來;吳虛看著他那張陰暗而醜陋的臉在自己麵前肆無忌憚地晃動著,他多想一拳砸下去,但他沒有,他強忍著自己內心那猶如刀割般的悲痛,走出了圖書館。
\t畢業前的一個連綿雨天,吳虛得到了寒靈的消息,仍是從那個叫安養童的圖書管理員那裏,他對吳虛說:“前天,那個病癆鬼女孩來還書了,哈哈,這些天我正沒有靈感呢,他一進來就啟發了,整個人都幾乎瘦成了骨架,一副鬼氣森森的模樣,她頭上的頭發全都掉光了,連眉毛都掉光了,絕對是化療的副作用搞的,真像隻活鬼,她一進來,滿大廳都是恐怖氣氛,我的小說終於又可以進行下去了。喔,對了,你要找她,就盡快去找,這兩天她一定還在學校。”
\t那天的吳虛和幾個老友在校外的小酒館裏喝過酒,至少已經有七成的醉意了,酒精的作用讓他變得盲目而瘋狂,他走出圖書館,穿過校園小徑、教學樓,來到二年級的那幾棟女生宿舍樓下,那會兒雨下得正大,把他都淋透了,但他不顧這些,他隻想要立刻見到寒靈,半年以來,內心已經積鬱了太多的思念與痛苦,他想不通,寒靈為什麼要將那麼多的苦難獨自扛下,他至少還有吳虛這個朋友,她不該把自己鎖在孤獨中,寒靈,你不該,吳虛開始對著每一座宿舍樓大喊,寒靈,我愛你,我願意和你一起麵對一切苦難;寒靈,請你出來見我。他遊走於樓群之間,一遍遍喊著,雨水落在他的臉上,和淚水混淆,悲傷和絕望同時在撕扯著他,他破鑼一樣嘶啞的聲音幾乎把幾座宿舍樓所有女生的耳膜都撕破了,她們都把腦袋探出了窗戶,努力想要看清楚這個正在出醜的家夥的尊容;後來他累了,麵前的一切都在變得恍惚,他跪倒在一棵菩提樹前,在天旋地轉中感受這時間的運行軌跡正在扭曲、變形,而他努力想要扶正它;這時,一個女孩從一座樓房裏走了出來,徑直走到吳虛的身邊,扶起他,她說:“我知道你,因為寒靈曾經不止一次提起過你,我也相信你已經了解了她的一切,但活在這個世界上,一些殘酷的現實我們必須要麵對;寒靈說過,你是個好人,她不想傷害你,因為她的生命隻有半年多了。”吳虛隻是在恍惚中呢喃著,我要見她。女孩說,我沒必要騙你,今天早上她就走了,去了上海的某家醫院,做最後一次化療……吳虛仍舊在呢喃著,我要見她,我要見她,直到學校的幾個保安過來,推推搡搡地架走了他。
\t從悲傷的回憶中走出的吳虛終於找到了他最後一次見寒靈時,她一直緊抱在懷中的那幾本書,《埃及亡靈書》、《西藏度亡經》和《阿彌陀經》,他在《阿彌陀經》中找到了寒靈的第六篇手記《第六天:徹悟》。其文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