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高興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說:“那好,我去換下衣服就出發!”
馮天答應了沈碧陪她一起去看電影。而在此之前,任何公共場合,他都會避免和沈碧一起去。30歲的大學教授,所謂的道德和議論是在耳邊嗡鳴不絕的細腳蚊子,讓他麵對一份愛情的時候,隻能退,一直退。
沈碧的背影隱隱有了些成熟的女人味,她站在馮天身邊的時候,已經不再像17歲時候那樣對比鮮明而荒謬。而她也知道,馮天一直都是愛著她的。隻是這愛像洛麗塔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在別人眼裏是罪惡和地獄。
馮天開始默許她做的一些事情,比如,在無人的畫室裏突然親吻他的臉頰,幫他收拾辦公室的房間,給他送取幹洗衣服。
去送幹洗完的衣服給馮天的時候,沈碧的眼睛紅紅的充滿血絲。隻看一眼沈碧手上那張被洗得皺巴巴的病情診斷單,馮天就明白了。
“不錯,我有遺傳的心髒病,醫生說我不能活過43歲。”
“這才是你一直不肯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沈碧哭著問。馮天歎了口氣,把臉轉開。
“你那麼年輕,那麼好,我不想帶著負罪感走完以後的生命。”
沈碧的指甲掐進肉裏,有些決絕和歇斯底裏:“不,我們一定要在一起。如果我和你一樣是30歲,你就不會覺得有負罪感了。”
就這樣,再見到馮天的第二天,沈碧已經變成了30歲的模樣。
30歲的沈碧大波浪卷發,細腰紅唇,楚楚眉眼像一隻等待親吻的魚,跳動在馮天的視野裏。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是沈碧最幸福的時光,白天和馮天一起在畫室畫畫,下課後沿著校園開滿玉蘭的林蔭小道慢慢地走著。有時候馮天也會陪她瘋,去學校周圍又擠又亂的小店喝一碗黑糊糊的鴨血粉絲湯。更多時候,他們就這樣挽著手靠在一起,似乎一刻也不想分離。沈碧的背影已經很是妖嬈成熟,再不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是一對父女。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流逝得太快。
和沈碧在一起後,馮天的笑容多了起來,像一片波光明媚的湖,照耀著整個春暖花開。隻是偶爾,看著沈碧的時候,眼裏還是會閃過歉疚。
沈碧靠在他的胸膛上安慰他:“沒關係,能夠和你在一起十三年,我就覺得已經是上蒼給與我最大的恩賜了。來,我們好好計劃一下怎麼度過我們最美好的十三年。”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對麵的馮天笑容僵死在臉上,然後似乎是承受了巨大的疼痛一樣,按住胸口的位置,緩緩地顫抖著滑落在地上。
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死亡——沈碧隻覺得整個世界都靜止在這一個時刻,她用發抖的手抓住醫生的領子:“怎麼可能?你們明明說他還可以再活十三年的?為什麼會這樣?”
醫生攤開雙手,也表示不可思議:“如果這些事情用科學道理不能解釋,那麼一定是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有另一些靈異的事物左右了生命的原定軌道。”
是鏡子!沈碧猛然想起來,發了瘋一樣拿著鏡子衝進那家精品店,質問店主。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無緣無故多出來的時間呢?”店主像個天真無辜的小女孩一樣仰頭看著沈碧:“你得到的時間,當然就是另一個人失去的。”
周身的血液結成冰冷的白霜,她呆立在陽光下巨大的陰影中,看著店主的唇一張一合,“增加到你身體裏的時間,就是從你用鏡子照到的那個人身體裏拿來的。一個得到,一個失去,隻有這樣,這世上的時間才能永恒。”
沈碧第一次去了馮天的公寓,在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前,馮天溫柔地從背後抱住她,親吻她的耳垂說:“明天我們就一起搬到我的公寓去住,我的小沈碧終於長大了,可以名正言順地和我住在一起了。”
和馮天住在一起,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是在17歲的沈碧心裏蠢蠢欲動的一條青蛇。
為了夢想成真,她臣服在時間小偷的腳下。她偷來十三年的時間,卻不知道那是愛人最珍貴最後的十三年。
淚光模糊的世界裏,浴缸的水緩緩溢出來。有一條紅色的線腥熱地濺落在冰冷的水裏,然後迅速蔓延,開出大片大片的紅蓮。刀片的齒刃上還在滴落溫熱的鮮紅,手腕上的紅線變成裂開的溝壑。在浴缸盛開的妖嬈血花中,沈碧緩緩閉上眼睛,慘烈地笑。
馮天,既然我們把一切都輸給了時間。那麼現在就讓我來陪你,在陌生的時空輪回裏,讓一切從頭再來。
終於,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視野盡頭。
這時有人輕輕推門進來,是精品店的店主。她拾起掉在地麵上的鏡子,白光在已經昏迷不醒的沈碧臉上來回盤旋,微笑綻放在嘴角:“謝謝又來一個傻瓜,如果不是鏡子的主人自願放棄餘下的生命,我又怎麼可以儲存到這麼多時間而長生不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