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了？”謝樂冰穿戴整齊地在笑笑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打破了難堪的寂靜，他的臉仍舊紅黑紅黑的，頭上脖子上浸透了汗水，看起來剛吃進去的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哎呀，都四點半啦，天快亮了。”謝樂冰左手接過衛生員手上的軍用水壺，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又喘息了一陣，問：“你們怎麼還在這兒？部隊都準備好了？”“啊，連長！我們見你病了，正在商量怎麼辦呢。”尹山石推開眾人，走到謝連長麵前，關心地問：“你現在好點了麼？”“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謝樂冰掙脫了笑笑，腳下軟綿綿地走到桌旁坐下，掏出自己胸前口袋裏的戰術電紙簿，一邊從口鼻裏喘出熱氣，一邊翻看著，說：“你們趕緊各就各位……各分隊準備戰鬥！”領有任務的眾人麵麵相覷，但又感覺無法質疑，於是紛紛應聲帶上軍帽或者鋼盔，跑了出去。“榮村長……村公所這邊就麻煩你照應著……待會打起來如果要撤退，我們尹排長會帶你走的。”謝樂冰整了整汗水浸透了的軍裝，抄起桌上的鋼盔，強打著精神大步跨出村公所，衛生員趕緊跟了出去，笑笑一時無所事事地坐到桌旁發呆，也不知道王宏波跟著三排把飛機藏好了沒有，自己也沒什麼事可幹。這時，東方的天空開始泛出隱約的紅光，樹上的鳥群嘰嘰喳喳地響成了一片，公雞們開始了第二遍打鳴，向這些外來的飛禽宣示他們在自家庭院的主權。“姑娘，要不你先去歇會兒？”榮村長掐掉手中的煙頭，說：“你也辛苦一夜了。”“村長，你們這裏還有步槍沒有？”“步槍？沒有了，民兵的槍都是自己的，一把多的都沒有。”“哦，那算了！我還是跟著謝連長他們吧！”笑笑摸了摸腰間別著的自衛手槍，活蹦亂跳地追了出去，卻隻見謝連長卻坐在街邊誰家台階上，臉色煞白地喘著粗氣，衛生員正取下腰間的水壺，看來他也是硬撐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摩托車發動機突突突的轟鳴，很快由遠而進，車上的人大聲地嚷嚷著什麼，再近一點，才聽清是海盜謙在大呼小叫：“棒子！……棒子來啦！”。一眨眼的功夫，摩托車隨聲而到，出現在街角拐彎處。海盜謙胯下的那輛雅馬哈越野摩托車完全不符合交通法規，私自把消聲器給拆了。海盜謙見到謝連長，趕緊一捏閘，雙腳支地停在他們麵前，在發動機噪裏嚷嚷著，笑笑一個箭步跨上前，擰動鑰匙把發動機給關了，這時才真正聽清他在說什麼。“老鄉，什麼情況？”“那邊，那邊，朝鮮人來了，真的是朝鮮人來啦！”“多少人？還有多遠？慢慢說！”“不知道多少，反正是個車隊！我遠遠的看見就回來報信，反正估計也就是十分鍾吧！”謝樂冰深吸一口氣，噌地站了起來，眼前一花，向後倒去。早有準備的笑笑伸手一把他扶住，她把海盜謙打發回去，招呼衛生員幫她一起扶著謝連長去指揮所。海盜謙所在的民兵班正好被分配到他自家的小樓，他一上二樓，就見陳二叔當連長親自在一線指揮，幾個哥們把他的臥室掃蕩得不成樣子，窗前書桌上的電腦、顯示器和音響都被堆到地上，騰出地方架上輕機槍。“小心點我的顯示器，剛買的，40寸啊！全新的啊！”“三兒，你操這心幹嘛？待會打起來你家小樓都沒了，這破顯示器扔了算了，回頭換新的！”“三哥，這是你跟誰拍的大頭貼啊？”何蓓左手握著自動步槍，右手饒有興致地在他書櫃裏翻檢著。“蓓蓓，怎麼連你也趁火打劫啊！”“你別轉話題，快說，這女孩是不是韓國那個？”“……管得著麼你？”“別說話，有情況！”陳二叔對布置的陣地很滿意，對眾人說：“謝連長命令，保持隱蔽，不許說話！”從窗口看過去，遠處山腳下的公路轉角處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挎子！挎子！寶馬三輪挎子！”海盜謙架起天文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三輛排成縱隊的黃瓜綠色單邊掛鬥摩托車，這種摩托車的鼻祖是BMW在二戰前研發的R75，由於其表現出色，適用性強，戰後被蘇聯大量仿製，在朝鮮人民軍中，主要作為偵察和傳令。從望遠鏡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摩托車騎士身著黃綠色軍裝，頭頂墨綠色鋼盔，胸前還掛著各種紅紅黃黃的獎章。掛鬥前方刷了一個大大的藍色圓餅，中間是畫著紅色五角星，裏坐著一名同樣裝束的士兵，正扶著架在鬥上的機槍四處張望。這應該是前鋒的偵察部隊，不過他們沒有穿迷彩服，倒是挺奇怪。“三兒，閉嘴！”陳二叔低聲製止道，搶過望遠鏡觀察了一陣，趕緊撥通指揮所的電話，喊道：“報告謝連長，我們看見三輛三輪摩托車開過來！”現在全村的電話機都完成了內網構建，成為有效的通信指揮體係，彌補了無線電遭到幹擾，民兵沒有戰術網絡的不足。海盜謙不無得意地看著陳二叔打電話，心想，要不是我，你用得上電話麼？“大家都別動，不要露頭，謝連長讓把他們放過去！”陳二叔掛掉電話，大家都閉上嘴，坐在他家地板上一動不動，生怕鬧出什麼響動。摩托車隊速度不快不慢，以大約50公裏的時速慢悠悠地沿著公路向村子這邊開過來，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部隊前進的方向上進行偵察搜索，從邊境開到這裏，已經有些疲憊。他們一夜裏摸黑前進，也算是遇到不少險情，但總算闖了過來。接下來的路途已經不再崎嶇曲折，天也亮了，似乎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在朝陽的照明下，整個村莊和周邊的環境一目了然。德勝村的格局是典型東北農村的風格，通往302省道的東西向大街喚作民生路，是村裏的橫向中軸線。沿著民生路兩邊，各有兩排麵南背北的2-3層小樓，是村民的自家住宅，由於宅基地規劃的原因，住宅間隻有僅夠一人通行的小巷子，兩排房子之間的街道，倒和民生路差不多，兩輛車可以勉強安全地對麵交錯通過。在村西頭，還有一列麵朝省道的門麵房，這是村民的產業，有汽車修理店、餐館、山貨店、小賣部和診所，離公路隻有50米的距離，平時可以作為過往司機乘客路邊休息的停車場。在村子南邊，有一條從東麵山上流下來的小溪，一路向下，流到公路邊，通過涵管彙入公路西麵的河裏。過了小溪，是作為公共用地的曬穀場，地上畫著兩排三列一共六個籃球場地的界線，豎著籃球架，平時不用打穀曬穀的時候，主要作為村民文體活動和集會的場所。再往南，就是村民自種自吃的一大片菜地，菜地的盡頭是一大片公用樹林，連接著長白山脈向北延伸的山腳。這樣，樹林與民宅之間是一大片寬約400米的開闊地。而在村東麵，過了一片兒童玩耍的小公園，就可以從小道爬上崎嶇的山坡，這也是村民上山“護林”的通道。村子以西過了公路和河，對岸是望不到邊的綠油油的水稻田。基於陳二叔的戰爭遊戲方案，謝樂冰把兩個民兵連配置在村裏的住宅中，第一排住宅隻花插著放了三個配有輕機槍的民兵班，高射炮連的兩門炮隱藏在民生路邊花園中，國防軍步兵連兩個排加強了兩部反坦克導彈配置在麵向公路的門麵房，武器排的兩挺重機槍位於民生路北麵東西兩頭的住宅裏，標定好射界，可以通過交叉火力封鎖民生路。第三排和兩輛步兵戰車作為預備隊和反衝擊力量在村北的小樹林中隱蔽待命。村中各個觀察要點還架設了大量微型無線攝像頭，為指揮所提供實時作戰狀態的視頻直播。這個配置方案的重點是通過集中優勢火力從東麵側翼封鎖省道，而步兵則以房屋為陣地，防止朝鮮步兵從小村的方向滲透迂回到側後。這種機械化戰爭時代的經典戰法與現代空地一體化作戰思路是格格不入的，按照謝樂冰他們平時的訓練，步兵分散配置好後，隻需要通過無線電和戰術網絡召喚炮兵和空中火力精確打擊來犯之敵就足夠了。然而，在空軍至今無法聯係，有效通信中斷的情況下，進行硬碰硬式的防禦策略實在必行了，今天將是一場刺刀見紅的硬仗。
8月10日 0400 德勝村（三）（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