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少說兩句！這大敵當前的……”榮村長感覺自己的腦袋也變大了，也想找個地方躺下來不省人事，他一拍大腿，起身說：“不吵你們就不活了是嗎？這麼倆大老爺們，跟個女的似的。”“舅舅，女的怎麼不好啦？要不你自己煮薑湯去！”何蓓端著一碗熱騰騰冒著白霧，聞起來有些辛辣，黑黃黑黃，看起來有些象可口可樂的薑湯走了進來，衛生員緊隨其後。隻見何蓓小心翼翼地把裝得滿滿的湯碗放到辦公桌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裝了幾個紙盒子的塑料袋，交給榮村長，道：“這是你讓我取的藥，銀翹片你家沒了，我是在我家找的。”“舅舅可沒說你啊，蓓蓓，你是好閨女！別聽他們的！”榮村長陪著笑臉接過塑料袋用手撐開翻了翻，滿意地點點頭，轉手遞給衛生員，問：“小兄弟，你看看，這是你們說的那些藥麼？”衛生員趕緊接過來看看，道了聲謝，趕緊張羅著撿要緊的幾樣消炎、抗病毒和抗生素，扶起昏昏沉沉的謝樂冰，就著薑湯給他一口氣灌了下去。謝連長倒是還能喝藥，灌完之後似乎打了一個薑嗝，黑臉上又沉沉睡去，這總歸是好現象，但幾個小時內恐怕是不太指望他能好轉了。何蓓輕輕推開衛生員，給謝連長仔細地把被子重新掖好，這樣可以快一點把汗逼出來，燒就能退了。張黑子嘴巴張得大大的，似乎有幾分嘴饞地看著，抿著嘴唇咽了咽口水，喊道：“小兄弟，你都給老謝吃啥藥了？請大夫看了沒？”“沒有，我們村現在沒大夫！衛生員看了，差不多！”“你們村不是有個診所麼？”“有是有，韓大夫早就跟第一批人撤山裏去了，藥也都帶走了。”“哎呀，咋就讓他先走了呢？”榮村長一拍大腿，恨恨地說：“平時這韓大夫還挺象那麼回事的，怎麼這關鍵時候就跑了，行，小樣，明年診所的租金還得漲！”“舅舅，你忘了，是你說疏散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姥姥心髒不好，你讓韓大夫一塊進山，好照顧他們啊？”“哦……呃……”榮村長伸手搭在謝連長的手腕上，假裝在把脈，沉吟片刻才回過頭說：“哦，對了，你不說我還真忘了。蓓蓓，你待會別走了，就在這裏照顧病人，知道不？”“那不行，我跟三兒都說好了跟他一個班呢。”“你這熊孩子，舅舅管不了你了是不？你當這是出去旅遊啊，想跟誰粘著就跟誰粘著？再說啦，就是旅遊也不能跟三兒那小子一塊啊！你娘跟你怎麼說的？”“我才不管，我知道我的權利，我是律……師……”“你才當幾天啊你……”“出去！你們都出去！吵死啦！”一直沒說話的葉笑笑突然把毛巾往盆子裏一摔，吸飽了水的雪白毛巾濺起一片水花和冰塊，她皺著眉頭喊：“你們別吵了，我的頭都要爆炸了！”房間裏的寂靜沒持續30秒，又被張黑子打破了，他大大咧咧地端著榮村長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兩口，說：“對，都出去，你們這樣人謝連長怎麼休息？”“哎，我說老張，你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那是我的杯子！”榮村長站起來伸手要去奪，被張黑子躲開了。“我忙了一晚上，連口水都不讓喝啊！你這破杯子有啥了不起啊，我還不稀罕呢！”“出去！出去！吵死了！你們想把病人吵死啊！”葉笑笑一直安安靜靜照顧著謝樂冰，但要讓她按耐下那火爆脾氣畢竟也是有限的，她霍地站起身，把這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一個個往外推。“好啦！好啦！大家夥自覺點，都出去開會吧！別打擾謝連長休息！”榮村長抹不下麵子，趕緊見風使舵化被動為主動，招呼眾人去外屋。而在外屋，尹山石正在和另外兩個排長在會議桌上研究防禦配置圖，雲飄士官長也坐在一旁支招，他們看見一群鄉下人鬧哄哄地走了出來，不禁也皺了皺眉頭，但畢竟是在人家的地頭，又動員了他們村的民兵，便不好發作，隻好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走在前邊的陳二叔見他們正在研究配置圖，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一個狗熊撲食撲到地圖上，說：”你們在研究作戰計劃吧，有啥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問我。”“啥問你啊，你懂啥啊！我也是老兵，讓我給參謀參謀！”張黑子也著撲了上去，陳二叔運起腰間的力道把他頂到一旁。“兩位連長別爭啦，都已經部署好了，我們就是最後核計核計！”尹山石畢竟是年輕人，不快都寫在臉上，隻想轟他們走。“對了，正好，正規軍的軍官都在，有個事得商量商量。”陳二叔匆匆掃了眼地圖，看起來跟自己設計的戰爭遊戲差不多，心下雪亮，也就不再研究了，遂直起身，說：“既然謝連長病了，我認為咱們戰鬥群得有個人來挑大梁，按照軍銜高低的原則，我認為戰鬥群該輪到我指揮。”“什麼！老陳！你嚴肅點，別開玩笑啊！”尹山石一臉震驚地說：“你這不是奪我們國防軍的兵權麼？”“就是，陳二……叔！你玩笑開大了吧！你就是民兵連連長啊！”張黑子嘴巴張得老大，他自認為膽子不小了，但民兵管了正規軍的事，他想都沒想過。“什麼民兵不民兵的！現在既然動員了，就不分民兵正規軍，預備役也轉正了。”陳二叔理直氣壯地反駁道：“要不軍銜製要來幹嘛用？”“榮村長，你給評評這個理！我還真沒聽說過，兵役法有這條麼？”榮村長沒有回答，沉著臉坐到沙發上一聲不吭，心想，陳二狗這頭蠢狗，好不容易讓謝連長簽了協議，你去當頭，村裏的損失不就得自己補了？尹山石也納悶了，按照國防軍的規定，連長無法指揮時由第一排排長接替是正常程序，但似乎沒有對一個步兵連還要統率民兵連的情況作出規定。不過似乎正規軍比民兵的等級高是常識，沒聽說過預備役的老百姓一下子變成變成正規軍的首長。他偷偷問雲飄，連士官長快40歲了，是連裏軍齡最長的老兵，但這種情況也讓他茫然。“大家想想啊，這兵力配置是根據我的戰爭遊戲方案改的，周邊的地形我最熟，待會萬一打起來咱們三個步兵連和一個炮兵連得有一個統一指揮吧？”陳二叔笑眯眯地說著，他打算用這種循循善誘的方法蠱惑眾人。“老陳，你別扯淡了！”尹山石掏出個人戰術電紙簿，屏幕上標誌著敵情接觸的最後一個紅點已經慢慢地發暗，這說明這個接觸的時間已經很長，不夠新鮮了，也就意味著，北侵之敵很可能沿著公路北上，離德勝村很近了。他把屏幕上的態勢指給眾人看，又說：“敵情通報上寫得很清楚，我們後方的幾大空軍基地都遭到空襲，損失嚴重，大規模的空中支持暫時還不可能，防空也隻能靠導彈，這個時候都火燒眉毛了，你就別添亂啦！”“尹排長，這話就不對了，我怎麼叫添亂呢？要論軍齡，我可不比你短，論年齡，是吧，我就比你大，各方麵你都得聽我的。”村公所裏一陣寂靜，這事過於敏感，鬧不好會被人說成破壞軍事行動，村裏人也不太關心軍事，誰也不好發表意見。榮村長掏出一盒嶄新的生命源煙，拆開了塑封，默默地給眾人發了一圈，大家紛紛點上火抽了起來。一時間穿堂風吹得嗚嗚作響，把桌上沒壓塌實的紙角吹的嘩嘩的跳動著。紗窗上爬滿了喜歡光亮的蟲子，隻有它們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8月10日 0400 德勝村（二）（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