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民啊,我不喝酒,你給你弟妹還有大嫂倒上吧。一家人在一起吃個團圓飯我已經很知足了,我年歲大了,酒當然是不喝為好。”此言一出,少民也不知道手裏的酒該給誰倒了,短暫的尷尬過後,少文打破了沉寂,“不喝酒也好,難得一家人吃一回團圓飯,再說父母親在上海也吃了不少苦,我們今天一家人就高高興興地,隻吃飯、吃菜,不喝酒了。”
“對、對,不喝酒也好,喝酒傷身,今天我們一家人就吃個團圓飯也挺好的、挺好的。”少民和月娥也急忙附和著。
除了安少國、安少錦,全家男女老幼全部到齊了。但是吃飯時的氣氛卻顯得有些怪異,最活躍的當然是少程和少文,一個勁的給長輩和兩個侄子夾菜,以為這樣可以緩和一下大家都顯得尷尬的表情,安得廣和兩位太太都默默的吃著飯,這也是他一年多以來吃的最香的一頓飯,都是南江特色菜肴,盡管月娥的手藝比不上飯館裏的大廚,但是家鄉飯菜的滋味可都是一樣的,安得廣第一個放下了碗筷,
“月娥,今天這頓飯辛苦你了,以後就盡量簡單一些就行了,我已經吃完了,你們大家都滿滿吃,兄弟、妹妹們都已經好久不見了,可以慢慢吃、滿滿聊,我先休息一會兒,待會少文、少程,還有大媳婦都早點休息,不要耽誤了明天的工作,少民吃完去我那,我有話要跟你說。”安得廣起身去了自己的臥室,這間臥室是月娥一個星期前就收拾好了,其實是書房裏加了張床。在安得廣進了自己的“臥室”之後,月娥就端上了剛沏好的一壺龍井,“爸,剛剛沏好的茶,我把它放這了。”月娥把茶盤放在床頭的一個條凳上,轉身離開了房間。安得廣疲憊的靠在床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夢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有人影在身邊晃動,於是微微的睜開了眼睛,是少民和月娥進來了。
“爸,您要是困了就睡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少民輕聲說道。
“年紀大了,睡覺總是不那麼踏實,真要想睡覺還睡不著。少文、少程、還有你大嫂他們都走了?
“少文回房睡了,少程到軍管會去了,說是玉婉姑娘找她有話說,走的時候說是今晚就住在招待所了,不回來了,大嫂和福濤一直都住在學校裏,平時都不回來住的,這不是您今天回家,就過來吃個團圓飯。”月娥說道。
“玉婉姑娘,噢···在上海見過,是少程的領導,這個人不簡單,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有能力、有魄力,我看多少男人都比不上她。少程跟著她我也能放心了。月娥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回房休息去吧,我和少民有幾句話說。”安得廣說道。
“那好,我先回房間了,少民,不要和爸說的太晚了,讓爸早點休息了。”月娥說完扭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坐下吧少民,最近還在忙食品廠建廠的事情嗎?忙的怎麼樣了?”安得廣開口問安少民。少民沒有急著回答父親的問話,和父親才分別一年多時間,沒想到父親的頭發已經明顯的花白、稀疏,額頭和眉宇間的皺紋也加深、加重了不少。他知道父親在上海的日子一定不好過,隻有生活的磨難或是內心的焦躁,才能使人的身心迅速的老去。而父親在上海肯定受盡了內心的磨難和痛苦、大哥的不辭而別、大管家安德才的真實身份等等,對他無疑都是一個個晴天霹靂般的打擊,而父親竟然都能一一的挺了過來。少民此時對父親既敬佩萬分又心疼有加。
“父親此去上海一年多,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都是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無能,不能替您老人家分憂解難所致,少民實在感到慚愧啊!”安少民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起來。
“不要自責了少民,你們兄弟三人裏,隻有你最知道我心裏想的是什麼。可是這一次關於建食品廠的事情,我們父子二人的想法可就不一樣了。”安得廣輕輕的呡了一口茶,說道。
“莫非父親不同意建食品廠?說實話建不建食品廠,不是我父子二人能夠決定的事。我的意思是不如順勢而為,這天下都已經的共產黨的了,我們父子也就隻能在共產黨的天下討生活了。”
“少民啊,我在上海的時候,少程都已經把南江的事情跟我說了。我也考慮過食品廠的事情,建食品廠對南江當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我們安家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你想過沒有,食品廠如果辦得好,那麼受益最大應該是南江政府和老百姓,這倒沒什麼,怕的就是萬一辦砸了,或者是食品廠不能盈利,那最大的輸家可就是我們安家了,少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請父親能不能再說的詳細一些?”少民沒有完全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於是繼續追問道。
“他們把兩箱財物完璧歸趙,同時也明確了人和錢都必須回南江,而且是‘押解’回來的,當然表麵上是‘護送’,但是我心裏清楚的很,我們家的情況特殊,既有外逃的反動政府官員,也有在解放軍裏擔任要職的共產黨員,既是反動家屬,又是革命軍屬,最要命的是還有一個潛伏在我們家二十多年的中共地下黨員,我們家的所有家底,他們都了如指掌。安家現在就是一隻被退了毛的綿羊,被別人牽著鼻子走,而且我們還是一隻隨時待宰的肥羊···”安得廣的話裏透著傷感。
“父親的話是有道理,但您是不是對南江的情況,估計的過於悲觀了。”少民對父親說道。
“少民啊,你還年輕,少文和少程都在為共產黨做事,他們的政策也是在為普天下的老百姓著想,從現在看來是沒什麼問題,但是少國、少錦的情況人家也是掌握的,現在的中國正在舉國之力進行抗美援朝,看形勢是勢在必得。食品廠建廠上級是不會撥款的,要撥款的話早就應該撥下來了。少民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參加食品廠的規劃和建設,但是不要做食品廠的廠長,廠長可以讓少文來當,你就幫他出出主意就行了。另外我帶回來的兩箱子財產,可以作為建廠資金。就算是安家對新中國和南江縣的建設盡了一份力。這才是最重要的,你隻規劃了食品廠的一個雛形,你考慮過廠房的改建、設備的投入、原料的采購、工人的培訓、管理、分工,還有生產工藝的設計,產品的運輸和銷售、以及旺季和淡季的生產合理布局等等一係列問題嗎?而且要投入多少資金才能完成?這些都是必須要事先計劃好才行,不能光憑一股腦的熱情,我看你們聯合的幾家糕點作坊,拉到一些入股資金,這點錢還不夠完成一個車間的改建,如果沒錢的話,我看食品廠除非從天而降。”父親的一席話讓少民茅塞頓開,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父親要把帶回來的兩大箱子資產,全部捐獻出來建設食品廠,讓少民始料未及,少民原先估計父親會拿出部分資金來建設食品廠,他根本沒想到,一向謹慎持家的父親會毫不猶豫的掏空安家的家底。對父親的轉變他一時半會很難想明白。
安得廣輕輕的打了個哈欠,少民急忙起身幫父親鋪開被褥,“父親早些休息吧!我到母親和小媽房間去看看。”
“我們說了有兩個鍾頭的話了,你也早點回房睡吧。”安得廣說完,就在那張小床上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