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我去帶小少爺,到後麵的值班室去方便一下,在水邊萬一失足可就麻煩了。”安德才順勢抱過福濤,向碼頭的值班室走去??????
從看到黃處長右手的紗布條時,安德才就已經知道黃處長是自己人了。福濤在值班室外麵牆角撒尿,安德才拿出紙和筆,寫了幾個字揪作一團,當看到值班室正在打電話的黃處長,德才把紙團丟在了電話機旁邊。
黃處長就像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順勢把紙團攥在了手裏。撂下了電話,向窗外望去,隻有安德才領著小少爺離開的背影。黃處長走出了值班室,站在值班室的門口,點燃了一支香煙,看了看周圍並沒有人,展開了紙團:“箱子鑰匙在少奶奶包裏”看完這行字,便拿出打火機把紙團燒盡以後,用腳在上麵踩了幾下。
“安老爺等急了吧,我剛剛打電話問了一下保密局上海站,今晚長官的東西很可能要推遲兩個小時,聽說有十幾個大箱子,哎,黨國就是敗在這些官僚的手裏!”黃處長走到碼頭,看見安家一家人正在焦急的等待著,徑直把知道的情況,告訴了他們一家。
“長官的東西不上船,船就走不了啊。要不這樣吧,少國兄先帶家人到會議室稍事休息,長官的東西上船以後,我馬上通知夫人和少爺登船。我還要去檢查一下碼頭的值班情況,就不奉陪各位了。”
“黃兄,你去忙吧,我和家人在這等一會無妨。”
大約淩晨30分左右,大少奶奶和福濤終於也被裝進一隻大木箱子,和另外的十幾個箱子一同被搬上了船,此時碼頭上下起了雨,雨水衝刷著碼頭上長條形的地磚,一陣急雨過後,碼頭上明顯幹淨了許多。
安得廣和少國站在屋簷下,目送著士兵冒雨搬上船的箱子,隨著一聲沉悶的汽笛聲,這隻載著安得廣一生積蓄的船隻,緩緩的滑出了岸邊,向遠處的海邊駛去。安得廣雖然看著船隻走遠了,但是他的心裏一刻也沒有平靜過,在他的心裏,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縈繞。
他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肯定會發生什麼事情,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但願別出什麼大事。他唯一期盼的就是,大女兒安少錦能在香港順利的接到他的三隻箱子。並且箱子裏的財物分文不少。
當夜安得廣和安少國分別回到各自住處,但是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還是不依他們的意誌,一切都順其自然的發生了。中共上海地下市委已經截留了三隻裝滿銀元和金條的木箱,連同整艘船的物資,直接被黃處長送往共產黨占領區了。
九
國軍南下的行軍速度驚人,不到一天一夜就從河南境內行至長江流域。也許是天隨人願,安凱所在國軍部隊就駐紮南江縣域的長江北岸,作為這部分國軍,原先是作為徐蚌會戰的迂回機動作戰力量,在徐蚌戰場穿插作戰,但是作為該部的國軍長官,在往南穿插時直接脫離主戰場,正準備再向北迂回時,國軍的徐蚌會戰已近尾聲,隻剩黃維兵團被圍困待殲。
索性就地駐紮下了,按兵不動、原地待命、保存實力。
民國三十七年(1949年)元旦,蔣委員長發出求和聲明,以期國共能夠和平談判。
國共雙方都知道這是緩兵之計,但都不願意在國際國內的社會輿論下,給對方以口實。安凱所在的該部國軍還沒等共軍南下,就已先期退守長江南岸,布防在鎮江至江陰的長江防線。
安凱在軍營門口來回度著步,手指上夾著的香煙已經燃盡了,但是他還是在思索著什麼,直到煙蒂已經燒到了手指頭,這才如夢方醒般的甩掉香煙。此時通信兵鎖子跑了過來,“連長,營長通知下午到團部開會,大概是大戰在即,布置江防任務。”
“什麼狗屁江防任務,就是讓當兵的給當官的當炮灰,拖延時間好讓當官的逃命。這叫什麼事情?到了家門口,偏偏不讓回家。不就是請三天假嗎?”甩掉香煙的安凱一邊向手上吹了口氣,一邊憤憤地說道。
“不讓請假就不請假唄,俺陪你快去快回,看過嫂子咱馬上就回來不就完了。”
“我也有這個意思,不過現在不行,上麵看的太緊了。連副這個人,知人知麵不知心。等稍許穩定以後再說吧。免得讓人抓住把柄,給你加一個臨陣脫逃的罪名,吃不了兜著走!”安凱無可奈何的說道。
“雯雯姐,告訴你一個事。想不想知道?”滿倉今天突然有了興致,他今天外出給安家飯莊送豆腐時,在縣城遇見安前村的大頭,兩人故人般的在茶攤坐下,聊了半天。別看滿倉整天在縣城的豆腐店裏忙活,消息遠遠比不上大頭靈通。口吃的大頭和滿倉說完話,額頭上滲著汗珠,挑著從縣城裏進的貨,和滿倉道別後一溜煙的回安前村了。
“我今天在縣城碰到大頭了,你猜他跟我說什麼了。”看到安雯平靜的表情,滿倉心裏微微的有些失望。
“碰到大頭怎麼了,不至於把你興奮成這樣吧。大頭是不是幫你說了門親事?”安雯依舊平靜的說道,但是此時臉上微微的露出絲絲的笑意。
“大頭又不是媒婆,有那家姑娘,他還不自己留著啊。今天大頭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說安得廣的小兒子安少文,就是在共產黨裏當指導員的。現在已經到了長江北岸,馬上就要打過長江了,我們南江縣馬上就要解放了。”滿倉明顯興奮的說道。
“安得廣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小兒子回來了,你覺得你還能解放嗎?要解放還不是先解放他們自己家。”雯雯對滿倉的話反應有些出人意料。
“姐,你不知道了吧,共產黨就是專門解放像我們這樣的窮人的,現在家裏有錢的都把錢藏起來了,不敢露富。就怕被共產黨沒收了,分給窮人。國民政府的首都已經被共產黨重重包圍了。一旦南京被攻占,這天下可真的就是共產黨的了。
姐你大概不關心這天下是誰的,但是大頭還說了一件事,你肯定感興趣。”滿倉說到這裏打住了,他想在安雯麵前賣賣關子。可是安雯的反應依舊讓滿倉失望,雯雯對滿倉的話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興趣。她現在隻關心他的丈夫,什麼時候能夠脫下國民黨的軍服,不要再和共產黨打仗了,有朝一日能夠平安的回到豆腐店裏,自己一家三口也能團圓了。
但是她也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渺茫,安雯甚至對丈夫能不能活著都不敢抱有幻想。滿倉是不會為她考慮這些事的。
“對麵的劉記和李記都關門了,聽說都是安家百貨給逼的,這年頭生意本來就沒法做了,再加上同行往死裏逼,不關張才怪呢。最可笑的是李記的老板一心想讓他兒子去當兵,這年頭一提當兵,別人家躲都來不及,這眼看共產黨都要得天下了,他還把兒子送給國民黨當炮灰,看來真是給逼到絕路上了。劉記的老板好像也好不到哪去,為了還賭債把自己的大女兒都賣到煙雨巷裏去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被斷送了。”
“想不到錢滿倉還會憐香惜玉啊,哎,是不是喜歡那個劉老板的女兒,要不咱們姐倆掙夠了錢,把劉老板的女兒從妓院裏贖回來,給你做媳婦好不好?哈???哈哈!”說完這話,雯雯終於笑出了聲。
“雯雯姐要是再敢取笑,我,我可把這桶水往你身上潑了!”滿倉此時有點急了,
“錢滿倉你潑一個我看看?”雯雯放下手裏的活計,麵帶怒色的嚇唬著滿倉。
可是滿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一邊企圖躲避安雯犀利而極其性感的目光,一邊拿起水舀子,將裏麵的水潑向雯雯,雯雯躲避不及,臉上和胸前都被滿倉潑的水打濕了。滿倉扔下水舀子,向店門外跑去??????
“錢滿倉,你站住,有膽子你就別跑。”雯雯手裏拿著滿倉扔掉的水舀子,跟在後麵追著喊著。
這一幕被不遠處的謝大膽看了個正著,大膽這次到縣城的主要任務,是查看縣城的幾個大戶的動靜,上級交待的任務主要是阻止大戶的舉家遷移,避免給縣城在解放前夕造成混亂局麵,可以先書麵或口頭通知該戶人家不可輕舉妄動,必要時還可以采用秘密扣押家人的方式來阻止大戶人家的逃離。
南江遊擊隊已經給幾個縣城大的商戶,秘密下發了書麵通知,安家當然是算一個,吉字號布莊、老糟釀酒坊、胡記糕點,幾乎所有的沿街商戶,都收到了遊擊隊的一紙告示。字麵上的口氣還是相對委婉的,主要是告誡大家穩定社會秩序,要站在人民的一邊,和國民黨反動派徹底決裂,不要輕易相信國民黨對共產黨的反動宣傳,共產黨不會沒收大戶人家的財產,隻會對地主和反動官僚以及國民政府的財產予以沒收。
告示裏要求大家要安分守己,開商號、辦工場的照常進行。如若還是一意孤行,就以反動派論處等等。
當晚大膽和另外一名遊擊隊員回到駐地,一見到政委周長貴,馬上抱怨起來,
“我的大政委,果不其然如你所料啊,我在縣城轉了兩天,根本沒看到安得廣的人影。聽說被他的大兒子送到香港去了。”
“看來我得到的情報是準確的,安得廣已經外逃到了上海,這個可惡的大地主??????組織上已經了解了我們的情況,會協助我們的工作,盡可能的阻止安得廣逃往香港。”政委說話時顯得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說政委,你得了情報怎麼不及時跟我說啊,早知道是這樣了,也不用害的我在南江縣城就像夜貓子一樣,隻敢晚上出來活動。”大膽斜視了一眼長貴說道。
“隊長啊,我也是今天剛剛得知的情況,這不是,你一回來,我就把情報告訴你了嗎。另外上級還表揚了我們南江遊擊隊,特別是你這個當隊長的,可是首功一件啊。我們送去的沿江一線的國軍布防情況,對駐紮江北的解放軍過江算是雪中送炭了。”
“這功勞可不能算我一個人的,你這個政委才是我們遊擊隊的主心骨啊!”大膽也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變得越來越謙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