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國在上海隻和他父親安得廣見過一麵,少國把夫人和兒子安排在另外的一家飯店。因為少國在軍方已經聯係好了去香港的軍用船隻,可能隨時讓家人跟軍用船隻前往香港。同時他也想把父親帶來的三個大箱子,單獨用軍船運輸,並和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到香港,少國可能有他的想法,認為財物放在軍船上也許會更保險。
但是父親願不願意這樣做還不知道。此次負責押運軍用物資的,是軍統保密局的一個後勤處長,和安少國是老同學關係,所以安全應該不會有問題,要不是上峰有死命令,不許私自攜帶家屬和私人物品上船,就是自己的夫人和孩子都要躲在船上的大木箱裏。
否則安少國完全可以讓他的父母這一大家子,一起乘坐軍用船隻抵達香港。那位後勤處長老同學還答應幫少國隨船帶幾個箱子過去,少國當然是喜出望外。徑直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安得廣,安得廣正在為怎麼把箱子安全的運到香港犯愁,聽到大兒子和他說的這個消息之後,就答應了少國的安排。
少國在電話裏告訴父親,
“請父親放心,我和那位保密局的黃處長,是大學的同窗好友,人是絕對可靠的,到時隻要通知香港那邊,提前做好接船的準備就可以了。”
“少國啊,你是不是也一同乘船到香港啊?”安得廣心急的問道。
“我還有公務纏身,實在走不掉,少錦和妹夫已經到了香港。我已經和少錦說好了,讓少錦和妹夫一起去接一下她嫂子和福濤,還有就是父親帶過去的三隻大箱子。我知道這應該算是安家的全部家底,馬虎不得的,父親盡可以完全放心。”
“少國啊,對你我到是沒什麼不放心的,現在正逢亂世,人心隔肚皮啊,還是小心為上,辦事還是要多長個心眼,小心駛得萬年船!”安得廣還是小心的叮囑著少國。他真想和這三個箱子一起上船,否則他是怎麼也放心不下的。
“父親盡管放心好了,我不是三歲的孩子,軍用船隻不會隨便停靠碼頭,從上海直達香港,最多也就一個星期就到了。噢,我還有事情要辦,就這麼說定了,上船之前我再派車過來拿箱子,也就在這幾天了,請父親就在酒店等我的電話,我會盡快把此事辦妥。”少國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老爺,是不是去香港的事情有眉目了?”管家安德才問道。
“是少國來的電話,說是聯係好了保密局的軍用船隻,把箱子和大少奶奶還有福濤先送到香港去。我總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此時此刻安得廣的心裏,三個大箱子的重要性,遠遠要大於兒媳婦和孫子。
“大少爺在政府做事多年,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老爺要是信得過,我願意和箱子一起上船,把箱子和大少奶奶還有小少爺,安全的送到香港去。”安德才不急不慢的說道。
“要是能一起上船,我都和箱子一起上船去香港了。我是不放心把箱子交給什麼保密局的黃處長,但是現在兵荒馬亂的,實在是沒有辦法啊。聽天由命吧!少國這幾天就會派車來取箱子,德才啊,你最近不要出去了,就在這裏看著這三個箱子。
我還是覺得坐飛機比較穩妥一點,但是機票價應該也是天價了吧。”
“老爺,你有所不知,現在戰事吃緊的很,南京已經危在旦夕,南京一旦失守,上海到時就是一座孤城了。現在的政府要員都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不僅機票買不到,而且隻能攜帶隨身物品,其它東西一律禁止攜帶,我覺得還是坐船更有把握,就是慢了點,要好幾天才能到香港。”
安德才的話打消了安得廣坐飛機去香港的念頭。
安得廣此時此刻,甚至有些後悔來了上海,把南江那麼多的家業都丟下了,還有少民一家三口,能不能順利的到達香港,一家人最終能不能團圓,都還是未知數,
八
“安德才同誌,這是上海中共地下市委黃浦區委書記楊子安同誌,上海市委研究過你彙報的這個情況,決定對大地主安得廣的三箱子財物,在離開上海之前予以扣留。具體行動方案和你的任務,由楊書記向你傳達。”
在上海的地下交通員的介紹下,作為潛伏南江縣的中共地下縣委書記,終於和上一級組織取得了聯係。眼前的楊書記身材瘦高,敏銳的目光裏藏有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感覺。安德才握著楊書記的手久久的不忍鬆開。
“德才同誌,根據你提供的情況,鑒於目前國民黨反動政府,已經開始退守台灣。並且將大批的黃金和美元運抵台灣,我們上海市委的同誌都一直關注並設法阻止,但是效果都不是很好,上海是國民黨的金融中心,還有很多家外國銀行在上海經營多年,國民政府和這些外資銀行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中央指示我們盡最大的可能,即要保證把一個完整的上海市,交到人民的手裏,又要阻止國民黨對上海市的破壞。”
“我知道了,楊書記。我一定想方設法替上海市委,把安家的三箱子財物截下來,為迎接上海的解放竭盡全力。目前我知道的情況是這樣,安得廣的大兒子安少國,已經聯係好了一隻去香港的軍用船隻,發船時間應該就在這幾天,到時不出意外的話,我和安得廣都會護送箱子上船。”
安德才把知道的情況,向組織上作了彙報。
“上海的軍用船隻都停在十六鋪碼頭,但是也有軍用船隻從四號碼頭直接發船的,好在這兩個地方都有我們自己的同誌,德才同誌,你在碼頭會有自己的同誌接應你,到時隻需要見機行事就可以了,碼頭上到處都是國民黨憲兵,不能采取武裝行動,我們會製定一個智取計劃,你這幾天隻需要緊緊盯住安得廣和他的箱子的去向就行了。一旦有情況,馬上通知我們的交通員,我們的同誌也好采取應對措施。”
楊書記向安德才交待完任務,就急匆匆的握手道別,
“德才同誌啊,我們做地下工作的,要注意隱蔽,保護好自己,才能堅持到最後的勝利。回去想好了怎麼應付你們的安老爺了嗎?這個安老爺現在可成了驚弓之鳥了。”楊子安握著安德才的手,不無調侃的說道。
“楊書記請放心,這些我都考慮到了。”安德才此時由衷的感激組織的關心。
“德才啊,下午你怎麼不打招呼就出去了,出了什麼大事了嗎?”安德才剛進房門,安老爺立馬問道。
“大少爺下午打電話過來,正巧你和太太們都在午睡,就沒有叫醒老爺了。”
“少國電話裏說什麼了?”
“聽我說您在午睡,大少爺也就沒說什麼,隻是問老爺是不是準備妥當了,這兩天隨時都會派車過來,把三隻箱子搬到碼頭裝船。”
“少國說了船在哪個碼頭了嗎?”
“這個大少爺沒說,噢,大少爺說最近不光是在忙這件事,還在給老爺和太太跑機票的事情,說是十條黃魚,都不一定能換到一張飛香港的機票。大少爺還說能搞到一張算一張吧。勸老爺也不用太著急,大不了多花點錢就是了。”
“說的倒是輕巧,多花點錢就行了嘛?哎,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就呆在南江縣城好了。”安得廣無奈的靠在沙發椅子上,閉上眼睛,盡量不去想這些讓人心煩的事情。
“黃處長,我們安家全部的家當,還有內人、犬子都一並托付給老兄了。”少國一家還有安得廣、安德才終於在臨近黃昏的時候,乘坐了一輛卡車來到了四號碼頭。一見到黃處長,安少國一把握住他的手,就像隔了十多年沒見麵一樣。此時的那個黃處長,身著筆挺的美式國民黨中校製服,眉宇間透著一股難以言狀的自信和幹練。
“少國兄說哪裏話了,過來幾個人,把箱子搬到船倉裏去。”黃處長一邊和少國親切的握手,一邊招呼著身後的幾個士兵。
“黃兄的手怎麼了?不礙事吧?”握手言畢的少國,此時才注意到,黃處長的右手無名指上纏著紗布條,紗布條上還隱隱的滲著血跡。
“不礙事的,昨天不小心,搬物資時劃了一下手指,小事一樁!倒是少國兄的托付讓我壓力不小啊,上海到香港這年頭也不再是順風順水的航線了。上個月還有小股的不明國籍的海盜出現過。”黃處長輕輕的用左手,撫捏了幾下裹著紗布的右手無名指,若有所思的說道。“不過少國兄請放心,保密局的船還是能夠保證安全的。請令尊大人放心,就在上海靜候佳音好了。”
“黃兄,什麼時候開船啊?”
“天黑以後吧,等待上峰的指令隨時可能開船。上海站的最後一批物資還沒有上船,很可能是保密局最高長官的私人家當,少國兄在此稍候片刻,我去打個電話催一下。”黃處長說完話,向安得廣和安德才兩人站立的地方,不經意的微微的點了點了頭,算是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就向碼頭的值班室走去。
安得廣和管家,親眼目送著三隻皮箱,被士兵搬進了船艙。安得廣此時此刻總算鬆了口氣。
“老爺,我們是不是等到開船以後再走?”安德才試探性的問道。
“當然要等開船了,還要等船走遠了才行。德才你是不知道啊,這兩天我的右眼皮跳的厲害,我的身家性命全都在三個箱子裏了。實在是不放心啊。”
“可能是老爺最近沒有休息好,你沒看見我們大少爺,和那個黃處長的交情。再說剛才那個黃處長不是說,還有保密局最高長官的家當,也在這隻船上嗎,老爺還有什麼擔心的呢?”安德才一邊寬慰著安得廣,同時有意無意的四下張望了一下。德才看見福濤好奇的向船上張望著,就走到小少爺的身邊,蹲了下來,“小少爺,千萬不要亂跑啊,要是掉進水裏可就麻煩了。看見沒有,這船上當兵的手裏都拿著槍,船上還有炮呢,小少爺馬上就要坐上這艘船到香港了,害不害怕啊。”
“管家,這船上有撒尿的地方嗎,我現在想撒尿了。”福濤畢竟是個孩子,要是想撒尿是憋不住的。福濤幹脆徑直跑到岸邊,看樣子是打算向江水裏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