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禍起蕭牆(2 / 3)

看著沙發上的哀怨滿目的月娥,少民輕輕搖了搖頭,出了門。走到自家院落的樹下,少民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忽然發現自家院子裏,那棵和他年紀一般大的琵琶樹,本來枯敗的枝條上已經長出了嫩綠的新葉,不時還有些少民叫不上名字的鳥兒棲息在樹上,後飛來的鳥兒,向早到的那隻鳥用鳴叫相互間打著招呼。

安家沉寂的院落頓時熱鬧起來。少民似乎忘記了自己,他很想用躺椅靜靜地躺在樹下,什麼也不用去想、什麼事情也不用去管它,就在這院落裏,一個人靜靜的躺著??????

少民最終還是收住了目光和已經遠去的思緒,看看院子裏落在地上的枯葉,不由自主的自嘲式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邁步出了家門。

他想到自家的店麵去看看,了解一下生意上的事,還要看看別人家的生意如何。

更想要看看錢記豆腐店裏的“豆腐西施”,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讓南江縣城都鬧了個底朝天。

“哎呀二少爺,年過的可好,祝你們安家今年財源廣進。”胡記的老板胡廣元老遠就看見少民走了過來,連忙上前打招呼。

“恭喜胡老板發財,這個新年生意一定不錯吧。”少民同樣的寒暄著。

“哪裏哪裏,胡記就是小本買賣,來年還要多仰仗你們安家的多多照顧。噢,對了,敢問二少爺先前來寒舍談過的事情,現在不知道進展的如何?還請二少爺多費心啊。”胡廣元想知道安家還有沒有跟胡記合作的意願,因為和安家的合作對胡廣元來講的確太重要了,因為過完年很快就要到糕點的淡季了。

少民當然知道胡廣元心裏是怎麼想的,但是他和父親早就商量過了,對南江一些小的糕點鋪要采取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用小火慢功的辦法,最終達到吞並或者徹底擠垮對手的目的。

“胡叔說的是哪裏話,父親初八就動身去了上海,要在上海逗留一段時間。家裏的事情都已經委托我在辦,您也知道我嶽丈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再加上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大家生意上都有影響。不過胡叔請放心,我們兩家的合作還是會照常進行的。我會盡快和家父請示一下,然後我就和胡記簽訂一份供貨契約,把這件事定下了,不知道胡叔意下如何。”少民不急不慢地跟胡廣元說著。

“那、那是當然好了,南江縣都知道,二少爺的嶽丈家裏出了大事,還請二少爺多多見諒,我胡某人太唐突、太唐突了。”胡廣元也覺得此時談及此事有些不妥。

“胡叔用不著客氣,我想提醒一下胡叔,是不是多備一些貨在家,到時一旦我們兩家簽訂了合同契約,胡記不能及時供貨,到那時可就傷了我們兩家的和氣了。”少民在有意無意的引胡廣元上鉤。

“這個二少爺盡管放心,胡記已經備足了貨,就等著到時安家來取貨了。哈???哈???”胡廣元輕輕的幹笑了兩聲,笑聲裏充滿了讓人捉摸不透的意思。

“既然胡老板早有準備,那就最好不過了。胡記這麼有誠意,那等我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完以後,我會立馬登門拜訪,把兩家合作的事情定下來。”

“二少爺,那麼我們就一言為定。”胡廣元一邊看著少民,一邊拱了拱手。

“一言為定!”少民一邊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然後向胡廣元拱了拱手,離開了胡記店鋪。向錢記豆腐店走去。

二橋廣場的告示欄上,貼著一張通緝謝大膽的通緝令,左上方一角已經脫落,正在隨風起落著,廣場上的那棵老槐樹依然在寒風中搖曳,但是老槐樹的枝葉上,已經隱約的泛起了綠色的芽兒。少民悠閑的走到樹下,有兩個鄉下人在告示欄前看了看就走開了,隨後嘴裏還嘟囔著:“為民除害”。少民聽著鄉下人的議論,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明明是吞了隻蒼蠅,卻無法吐出來。

少民忽然想起什麼,看看已經漸漸走遠的那兩個鄉下人,其中一個好像是謝大膽,不,肯定是,沒錯。他怎麼還敢到縣城來,他身邊的那個人又是誰?少民想跟著他們,但是又很有些害怕,謝大膽是殺過人的亡命之徒,少民不想和這樣的人扯上什麼關係,但是他對謝大膽來南江縣城的目的,和他身邊的那個人的身份充滿了好奇心。

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少民還是遠遠的跟在後麵,看到身邊有人用籮筐或是大瓷碗裝著豆腐,從眼前走過,少民知道前麵就是琵琶巷口的錢記豆腐店了。南江隻有兩家稍大點的豆腐店,另一家是二橋廣場邊的老糟豆腐坊,是一家百年老店,經營品種非常齊全。

從黃酒、花雕、到酒糟、豆粕再到老、嫩豆腐、豆腐皮、豆腐花等等各種豆腐製品,店麵也大,這樣的經營規模是錢記豆腐店沒法比的。

少民隱隱約約看到前麵的兩人走上了下行橋,其中的一人站在橋頭向錢記豆腐店的方向張望了一下,另一個人趕緊拉著觀望之人的手臂,兩人匆匆下了橋,向江邊渡口的方向走去。

少民看到兩人已經朝渡口的方向走遠了,就沒有再跟過去,從兩人的衣著打扮、言行舉止上,少民基本可以斷定謝大膽加入了共產黨的遊擊隊,要麼就是在土匪裏入了夥,反正不是“赤匪”就是“黑匪”。

少民回到家中,沒有把看見謝大膽的事情告訴月娥。告訴了月娥謝大膽到了南江,月娥肯定要報告官府,如果這樣的話,事情隻會越鬧越大。對自家的生意也會有影響。今天雖然沒有看到“豆腐西施”,但他似乎覺得謝大膽對這個“豆腐西施”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少民轉念一想,還是多考慮考慮自己家裏的生意吧。父親臨去上海的時候,一再囑咐自己要把安家的生意妥善經營下去,但是沒想到剛剛一開春,市場卻如此的慘淡,時局變化的太快了,民心不穩生意怎麼上的去?

再加上安家已經失去了他嶽丈大人謝雲峰的關照,外地的客商都傳言,南江縣城治安情況惡化,警察局長全家被滅門的慘案,被鬧的沸沸揚揚,都不敢到南江來做生意,這對安家的生意無疑是雪上加霜。安得廣作為南江縣商會會長,安家的生意尚且如此,別家的生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安得廣在南江的七、八家店鋪,賬上的收支,比去年同期下降了近三成,加上鄉下的兩百多畝地去年一年的地租,還有的就是自己現在住著的這個空空的宅子。

父親這次去上海,把安家多年的家底基本上全部搬走了,具體多少連少民也不清楚,隻看到父親帶走了兩隻沉重的木箱,不、是三隻木箱,對、是三隻。少民估計三隻木箱裏,有兩箱金條和一箱銀元,具體數量大概隻有父親和管家安德才知道。

“二少爺一向可好,老夫受幾家商戶的委托,特來拜訪安會長,哎呀,冒昧的很啊,怎麼安會長還沒有回來麼?”吉字號布莊的老板翟福順,膝下隻有三位千金,無子繼承產業是翟老板最大的心病。

翟老板是南江綢緞布匹行業的前輩,祖上在家鄉湖州,曾經經營過一家繅絲廠,翟福順的吉字號布莊也是從父輩手裏傳下來的,不光是南江縣布匹行業的頭一塊招牌,就是在蘇南地區也是排得上號的。

“哎呀,原來是翟老板大駕光臨,晚輩安少民有失遠迎。”少民見是南江的布匹業的前輩翟老板到訪,不敢怠慢。更何況翟老板和父親也是有一些交情的。翟福順是當地有名的秀才出身,身材較高,麵色白淨。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上好麵料的長衫,外麵罩著錦緞的馬褂,頭發和胡須有些花白,畢竟是六十開外的人了。走起路來腰背略微有些拱起,但是精神矍鑠,去年剛剛又娶了第四房姨太太,

據說是一個年輕的鄉下女子,街市上都傳聞這個女子,在被翟老板娶進門之前就已經懷了翟老板的種了。這個翟老板早年在杭州的學校,還做過教書先生,後來子承父業,成了布莊的掌櫃的。因為有文化,經營有方,加上江南盛產布匹綢緞,所以吉字號布莊讓他經營的有聲有色,在南江縣漸漸做成了第一塊招牌。

“妹妹少錦在上海新婚,想必前輩也知道這件事。所有父親就攜帶家眷去了上海。家父還未曾去過上海,可能要在上海多逗留一些時日。不知今天翟前輩光臨安家有何指教,晚輩少民願意洗耳恭聽。”少民依舊謙遜的跟翟老板說道。

“少民啊,指教也談不上。我知道你們安家的生意,一直都是你在幫著打理,最近市場行情不好,我想這你也知曉了。聽說鄉下鬧的更厲害,共產黨的遊擊隊搞‘土改’打擊了幾戶地主,搶了糧食還綁了人,一聽說國軍打了敗仗,遊擊隊就一股勁的煽動窮人造反。

真要是在鄉下鬧一鬧也就罷了,我就是擔心哪一天那幫窮鬼、要飯的,全部都跑到我家來,把我也給搶了、綁了。你說我要是臨老卻落了個如此下場,我冤不冤啊。

我們家從祖輩開始起就是守法經營,從來沒有抗繳過政府的捐稅,這不是今年國民政府又要增加稅收。我這個心裏就是老覺得不是很踏實,所有特來登門討教安先生。”聽完翟福順的一番話,少民大致已經知道了這個老前輩的想法了。

“翟老板多慮了,遊擊隊也就是在鄉下鬧騰鬧騰,他們是不敢到縣城來的。現在還是國民政府,共產黨還沒有得天下,就算是以後萬一讓他們得了天下,我想共產黨也不會幹出打家劫舍的事情來吧,要不然和前朝的‘長毛子’(太平天國)有什麼兩樣阿。

”少民把翟老板的話,和他在縣城看到謝大膽這兩件事情,聯係起來一想,還真是覺得自己的後脊梁有些陣陣發涼。但是少民未動聲色,依然像個沒事人一樣應對著翟福順。

“少民賢侄啊,我已經聯合了幾家商號,是不是聯名起來,以南江縣商會的名義,給新來的楊縣長上道奏折,看能不能把南江縣周邊的‘赤匪’剿滅一下,就算是殺雞給猴看,至少也能讓遊擊隊消停消停,不能再鬧出什麼更大的動靜了。少民你說是不是啊?”

翟福順終於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翟老板,請恕晚輩直言。楊縣長剛剛上任伊始,他的前任到現在還離職反省,通緝犯謝大膽到現在也沒有抓到,您老現在給他上個折子,楊縣長根本就沒有心思理會這檔事情。再說了他楊縣長也不是楊令公的後人,這年頭他能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就算不錯了。奏折嗎,前輩當然可以上一個,但是管用不管用就兩說了。”少民向翟老板道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少民阿,聯名上書可少不了你們安家,我看安先生要是在的話,他一定會舉雙手讚成的。”

“翟老板,盡管放心,父親不在家,我也可以替家父在聯名書上簽字、畫押的。”少民的話,讓翟福順這個老古董終於放心了。

送走了吉字號布莊的老板翟福順,少民又有些後悔答應翟老板了。畢竟三弟安少文還是共產黨(這一點安家沒有敢向外界透漏一絲一毫),現在共產黨勢如破竹,看樣子天下最終還是共產黨的,自己現在答應在剿共的奏折裏簽名,真要是有朝一日三弟來向我這個二哥,當麵質詢起來,我該如何應對呢?

何況共產黨一向號稱為窮人打天下,我們這個家庭今後何去何從,還真要指著三弟啊。

少民想到這裏還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吧。

少民想三弟的事情,可以暫時不用管它,還是先把眼下這步棋走好了再說。重要的是先盤點一下自家的生意,看看所有店鋪的賬麵現金還有多少。

他覺得是時候和胡記的胡廣元一決高下,如果能把這件事情辦成了,父親從上海回來以後,對自己一定是刮目相看的。想到這裏少民決定:說幹就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