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節(1 / 1)

韓可孤也不喊蕭狗子或者韓煒陪伴,隻一身家常的便裝在占地頗大的後衙宅隨意走動,偶爾坐在涼亭之上看正在水池中嘻戲的魚兒,本來先時裏麵沒有生物,是住進後,蕭狗子為了給老爺解悶兒散心,特意跑到老哈河撈來些魚苗兒放養起來。此刻的韓可孤絕然不似封疆大吏的模樣,儼然如孩童一般,撿一枝樹杈挑逗得大小魚兒驚慌在水中亂竄。他己經好久沒有過今天這樣的放鬆心情,感覺很舒暢,韓可孤真想一輩子保持住這般無邪的心境。可惜,現實是殘酷的,在心理上刻意回避己經發生或者既將發生的事情無非是一種短暫的自我麻醉。在假山旁選一塊平坦些的石頭坐下來,韓可孤眯著眼睛看天際萬裏無雲,他向往自已的心亦能如此般一片空白,他很想讓自己真正鬆緩下來,那怕隻此一天、一時、一刻。韓可孤感到疲累,前所未有的疲累,一種哀悼的情緒始終壓抑在心頭,他感覺自已的心髒緊繃到就要爆裂開來。……天際,灼燒的太陽一絲不苟的將光熱灑向大地,炎炎的讓人心裏發煩,看來今年又將是一個大旱之年,天災人禍連綿,黎民何以承受?韓可心中歎息連連。————

時間在韓可孤的感慨歎息之中緩緩流逝,自晨而午,再到傍晚時分,竟沒有一個人出現在視野,整個居所安靜得與往日喧囂大相徑庭,眾屬下吏員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全然沒有彙報與請示,這讓韓可孤很納悶,卻不知他的一舉一動早在了忠心護主的蕭狗子眼中,老爺難得放鬆一次身心,他豈肯讓別人輕易進行破壞,唯恐自己的力度不夠,又邀了小公子韓煒一起守候在頭門,非緊急公務者一概擋駕。

韓大人的身體太累了,心裏更苦到己然頻臨崩潰的邊緣,所有的人都不忍打擾他這份難得的休憩,故而不約而同把該他處置的公務都做了推遲。

時光短暫,當最後一抹陽光最終沒能擺脫強悍的自然規律,一步一回頭的晃進虞淵之後,便正式宣布這一個平淡的日子結束了,同時也昭示韓可孤疏鬆的一天就此完結。眼見太陽消失在山的那一方,習慣經曆過幾十年的晝夜更迭,韓可孤今日卻生出了另一番感慨,他不知道入夜後太陽會去哪裏,但光明卻絕不會真正的拋棄這個世界、脫離這個世界,雖然現在這裏即將陷入到無盡的黑暗當中,但終究是暫時,當北鬥隱沒,那太陽還是會再一次抵達,再一次以它灼烈的熱情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毫不吝嗇籠罩起這個世界。隻是,在這個光與暗的交替過程中,會有多少人被夜影無情的湮沒,會有多少人能夠等到光明的再一次降臨,韓可孤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因為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大,太過混亂,暗夜中有無窮盡的邪惡散播邪惡,製造邪惡……,

使光明永駐,雖然是韓可孤兒心中所願,但卻非他所能,畢竟一個人的力量有限,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曾保護得好,他倍覺悲哀與悔恨。坐在假山之側,韓可孤一動不動,看著天邊幾絲僅存的落陽餘斑,他感覺今天過得飛快,自己短暫的放鬆時間就要結束,雖然心頭鬱氣尤在,但過去的終成為了曆史,老妻少子不可複活,未來的光明需要自己們尋找。他長長吐出一口積鬱在胸腔的悶氣,把被悲痛與仇恨點燃的沸騰血液平靜下來。逝者己矣,唯故影長留心中!天未亮,就需不懈去追尋太陽,雖然,韓可孤並不知道何時能抵達光明的所在,,更加不知道成功的機率有幾多,但,這些都不重要————

韓可孤站起身,最後看一眼天邊僅剩下的那斑微不可辨的淡淡光影,仿佛見古老傳說中喜愛光輝的誇父族巨人正追逐太陽到那裏,努力的薅扯著試圖為世間挽留幾絲明亮。他如誇父般毅然邁出堅定的一步,將心回歸,忠君複國之誌不泯,雖太陽終落回虞淵而使誇父不能得,然必要盡人事,縱使大遼不能中興,韓可孤也不能允許自己此生留悔。

居院客室,蔡高嶺在門前來回踱步。他響午時分便來過一次,被不講情麵的蕭狗子擋了回去。始終不放心韓大人,下午匆匆處理完手頭上的急務,便到了近黃昏時刻,再次過府,所幸這次隻有韓煒一個人守在門旁,正好端起架子拿出些長輩的氣勢,連嚇帶哄的終於被放行進來。此時的蔡高嶺看似很平靜的樣子,但是一雙手緊緊捏在一起,便能知道他心中的緊張程度。看著太陽餘輝裏韓可孤孤獨而可憐的身影,蔡高嶺覺得鼻翼間一陣酸楚,險險便落下淚來。他不清楚這短短的一日能讓韓大人的心情舒解幾分,但基與對大人的了解,從他這一天的反常表現裏隱隱覺察出也許這是韓可孤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是在做一次心理上的緩衝……他聽聞喪族的噩耗之後,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太過與平靜了,平靜得讓人感到害怕,這不得不引發出蔡高嶺的懷疑,韓可孤今日貌似純粹到隻為散心的舉動,卻難以躲過蔡高嶺那雙看似朦味但異常精明的眼晴。不但是他,就連關東、常氏兄弟等人都覺查出韓可孤的不同尋常,隻有閱曆尚淺的韓煒與性格魯直的蕭狗子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老爺太累了,在進行必要的的休息和緩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