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朝班,近金闕,對別人而言是絕佳的一步封侯蔭子的晉身台階,但與李長風卻不然,他本心對遼朝廷沒抱太大的希望,又生性淡泊,心中少有升官發財的欲望,所以很為難。猶豫了半晌說:“黃大人遺誌才承,職事不敢輕脫,長風也著實隻望跟隨在大人左右,日夜裏多受些教誨。”
“放你離去亦非我之所願。”韓可長歎息:“然而,今日之朝事,上羸弱而下剛強,諸勳鎮尾大難調,若再無能臣周全治理,則亂象日盛,中興便毫無指望了。”
韓可孤的這番言話,切中時弊,李長風深以為然,但並不能成為他入朝的理由,李長風看到案角處放著一方泥硯,不由想起黃靖臨終前的贈與,他還始終未舍得用過,隻當成念想存與匣筴,偶爾取出來賞鑒緬懷一番。也不知黃大人如今魂歸在何處,李長風忽然生出懷念的情緒。最初投奔韓可孤是因為仰慕他的仁厚長者風範和愛民如子的為官理念,後來相處的時間長了,漸漸便日久生情,產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想法,特別是在黃大人故世之後,更覺得他煢煢孑力,形影相吊孤獨得可憐,誠如韓大人與黃靖靈前誄文所書 “???先生去命若可孤斷臂?????”如今,統觀韓可孤左右,有能力者,無可抽身,無能力者,抽身無用,若舍了自己去做助力,還真無法選取呢。
然而今日之朝廷已經淪落成了是非叢集的擅場,今日之朝臣極盡勾心鬥角之能事。與其把心血多多耗費在其中,誠不如熱血灑疆邊,做些於民爭命的事情還能多些裨益。
李長風的心思全在韓可孤一人身上。所以,他所有的智慧或者說手段全用到管理營防、協助韓可孤謀劃戰略布局和戰術應用之上,即使關心政治,也隻局限於一州一府之地。
曾經多年在民間,他對居行在底層的平民百姓的困苦艱難頗多了解,所以在談到這方麵的事情時,言談不多,但總能切中利弊,較之一般的官僚,甚至韓可孤都要強甚。他對那些屍高位而素餐,一貫媚上欺下隻識貪腐的朝廷大員們深惡痛絕,但又不忍一而再,再而三拂逆韓大人,隻得先施展出拖延計策,把這個議題冷一冷再做打算。
“此議突然,請大人容長風思忖一二再定。”
看著眉頭微聳,臉上帶些鬱悶的李長風,韓可孤便知道心不甘情不願,伸手輕撣了撣袍襟上的褶皺,端起案上涼透了的茶水抿一口,借著動作掩飾起眼中的些許失望,微笑著說:“正該如此!”
兩個人接著談些公事。和黃靖是一樣的習慣,李長風每到一個新地方,都要深入基層體驗調查民情民意,便間或用些隆聖的風俗趣事插科打諢,倒解了嚴肅話題的沉悶。
話談投機,便不覺時間過得快。沒感知天就黑透了,總算是在月
中的日子,月亮出來得早,室內略有些清白的光線透進來,還不算太黑暗,韓可孤欲執筆做個記錄,才發覺看不真切,便尋火鏈來點蠟燭。
才起身,忽然一人也未敲門就闖將進來,室外麵的酷寒乘隙而入,使韓可孤打了一個激冷,仔細看時,原來是兒子韓煒。怒其失了禮數,短少教養,正要開口訓斥之時,就聽他顫抖著聲音搶先開口稟告: “父親,老家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