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黑暗中有細微的咳聲在死人堆裏傳出來,很艱難也很瘮人,李長風沒有害怕,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了,經曆過這樣的打擊,人的身體和思想早已經麻木。相反,有聲音就證明有人還活著,有人活著終究是好事情。李長風像久渴的人終於見到水一樣,往聲音的出處猛撲過去。
活著的人是孛楞台請來的師爺王毅,在這麼一場大仗下來,一個身無半點武功底子的算卦匠居然未受大傷,隻是被嚇暈了過去,除了他常在江湖自然養成趨吉避凶的油滑本事,更多的隻能是他的運氣太好了。
有了幫手,斂屍的速度自然快了許多,王毅恢複得很快,所表現出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李長風還要強悍,隻是在乍醒時有些悲傷,哭泣一通後便按部就班的投入到工作中了。這也許和他本不是這兩個村的鄉親,或者隻負責出謀劃策而不是組織者的工作性質有關。雖然與死者有過這一番的同生共死,但彼此並無太深的交集,其中.可憐的成分要多與悲傷。
沒有時間掩埋,隻得將死者排列在一處大的山坳裏麵用枯敗的蒿葉亂草苫蓋。好在都是相熟的鄉親,走在陰間道上也不會太感寂寞。王毅提醒:“女真殘兵雖然也所剩不多,但終是逃脫了些個回去報信,現在天已近晌午,估計用不多時就會有大隊人馬回來清掃戰場一一。”
李長風認同,隻是現在頭腦裏懵懂的有些不知何去何從,他沒有說話,但深陷的眼窩仍然精光外射。他知道王毅欲言又止。
“說吧,兄弟,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王毅整理思緒,從種種跡象的表現和剛剛收斂屍體時沒有發現顧大新的情形上分析,說明此次起義的失敗實在是奸細作祟,讓金人洞察了先機,才導致的棋差一招。作為遊走四方的算命先生,王毅不但擅長察言觀色還懂得投機借力,李長風在危機麵前表露出的人品和能力充分證明了他將來也許會成就一番大事。他是一定要結這個善緣的,這就像賭博出老千,明知道骰子的點數了,下注就須趕早,至於贏多少錢那是後話,總之不會吃虧。可現在麵臨的問題是,骰子是有了,可骰盅卻沒找到呢。他們投奔哪裏。回家麼,如何麵對家鄉的父老?
王毅低沉著聲音輕聲道:“聽說遼製北安州刺史韓可孤韓大人德高望重,正在招賢納士,欲圖抗衡女真,力挽大遼國事於危難一一“
李長風沒有忘記,他在四方賈貨之時曾與韓大人有過一麵之緣,那時的韓大人意氣風發,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風範,讓自己很是仰慕。李長風麵向北安洲所處的西北方向,那裏,也許才真是他報仇雪恨的所在,也許老天早就注定,他的悲,他的痛,他的夢想、他的壯誌,就是要彌漫在濃厚的硝煙裏。
背負起百十多條死難鄉親的魂靈,李長風的神情很古怪,有悲戚,有憤恨,還有經曆過苦難傷痛後積澱的淡定和智慧。虎嘯山林,龍吟雲霄,那種關上門鎮日裏悲悲戚戚的日子絕不屬於自己,他猛地站立起來,嘶啞著嗓子大聲吼:“兄弟,去投韓可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