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2)

人群一時比一時的淩亂,全然沒有了秩序,簡直就如同大雨過後柳河發下的滔天洪水一般,滾滾的旋卷著沒有一絲章法。哭叫聲此起彼伏,一個人摔倒了,隨跟著便會帶倒一片的人,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跌跌撞撞骨碌在了一起,接下去就是一連聲的哀嚎爭吵,互相薅拽著強爬起來再接著擁擠,一些枯幹瘦小的人兒竟被擠得兩隻腳離了地,倒也占了點兒支撐歇腳的便宜,一時間早沒了最初進府時還略略殘留的那份兒矜持。。。。。

韓可孤不覺生出些驚疑。

“驢兒,你出去看看又發生了什麼事體。”

蕭驢子墊腳一躍便下台階到了人群麵前,但未曾落穩,就又“忽”地折返了回來。雖然是直通通的腸子,卻也知道雖然要以大人的命令為重,但再重也重不過老爺的性命安危。還立到韓可孤的身後,仍舊繃起臉雙手握緊腰中利刃。恰在韓大人回過頭要瞪眼開口訓斥的時侯,剛才那名打探消息的便衣軍士又擠了進來。

“稟大人,高將軍帳下一員偏將帶了一標人馬,已闖到了府衙門前了一一”

“驢兒,快去府門幫忙導引,讓百姓速速進來一一快去!!”韓可孤咬著牙對不情不願的忠扈恨聲說道,蕭驢子略頓了頓,雖然是一萬分的不樂意,但也不敢一而再的忤逆了主人的意思。

待蕭驢子去得遠了,韓可孤離開坐凳跨步回身進了大堂,麵向堂上楹眉懸掛著的自己親手用契丹大字篆寫的“清慎勤”鎏金匾額立定。契丹大字是神冊五年間太祖耶律阿保機令從侄耶律突呂不和耶律魯不古參照了大量的漢字創製的,所以當初匾字未雕之時還與治下幾個漢人老學究在酒桌上就漢遼文字的差異做了好一番的比對爭論呢一一注目了一晌,韓可孤再不猶豫,探左手“瑲喨”的拔出腰下斜跨著天祚皇帝禦賜的那柄彎月寶刀便向咽喉抹去。在高軍進城之初,他心裏就早存下了計較,高永昌即冒大不韙持強侵闖本州,便寧可為玉碎也不能做瓦全,拚得身死也決難屈從,做下那助紂為虐的豬狗勾當。況且,高永昌即是協逼自己而來,己身一死,想來他但凡有一絲的惻隱之心也就不會再火上澆油的難為這一城百姓了吧。

鋒口不及頸項,就已覺得寒氣滲透了朝服襖領,冷森森的果然是禦賜好刀。隻是辜負了皇上對自己的一番信任,隻得來生再把這一腔子的熱血報效朝堂了。心思未盡,刃口已近了脖皮,正是要往裏铩肉的時候,卻從身後伸來一隻黑黝黝粗糙的大手,輕巧的一個翻腕便把彎刀奪了去。陡的一驚回頭,原來是蕭驢子不知幾時已回來了身邊。韓可孤心頭著惱,皺緊眉頭吆喝道:

“使你去門前,怎的又回來了?”

“已經有人過去了”並不提方才的驚險,蕭驢子隻偷偷抹了把被韓可孤嚇出的一頭冷汗,順著大人的話回道:“百姓們能進來的都已經進來了,府院也就這麼大的地方兒,囤滿了,怕有千來個人呢。”

“盡量的擠一擠,能躲進多少是多少吧......”韓可孤黯然低歎,知道自己這條命一時半會兒算是去不了了,對這位至忠的仆扈雖是著惱卻也無可奈何,隻得略點了點頭。

“隻怕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呀。”兵禍猛如虎,這高永昌即然敢帶兵殺進了北安州,就不會再存一毫一厘的顧忌,百姓們即使現在暫時躲進府衙,又有誰敢保證這許多的劣兵不會衝進來撒野禍害呢。

“大人,請隨我出側門避避吧一一”

韓可孤橫眉不睬,蕭驢子也隻好倒拎著那把繳過的彎刀不敢言語了,依舊站到了他的身後再不肯離了左右。韓可孤索性理一理朝袍,繞過堂案,正襟在堂椅上坐了下來.......。

“交給你的刺史印鑒呢?”沉默了半響,韓可孤突然開口問道。

蕭驢子拍一拍係緊紐襻的袍衽:“在這裏”。

“好!”韓可孤吩咐道:“你立刻快馬馳往上京臨潢府,請見正在那裏陪皇捺缽的北府宰相耶律石柳大人,把這枚大印還於朝廷,就說韓可孤無能失地,罪實當誅。。。。”

蕭驢子按住不動。

“速去!”韓可孤語氣加重。

“來之時,皇上親諭,驢兒生死不得離大人左右。”蕭驢子執拗起來。

“還再囉嗦,快去!!!”

蕭驢子“撲通”一聲跪倒,也不回話,隻握緊這把錚亮彎刀,手背上青筋爆了起來,突突的抖動。

緊跺了幾下腳,韓可孤又急又氣。

“好,好!”緊抿著控製住嘴唇上的哆嗦:“好你個肉頭,你不去,我自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