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有時候真是很討厭,我明明不想醒,它卻始終頑強地照在我的眼睛上,直到把我刺醒為止。
“醒了?”所料想到的聲音響起,我驚訝的扭頭看去,沒想到竇墨棋此刻居然還在我的床上。
“怎麼這副表情看著我?”我的床是單人床,我一個人睡還算寬敞,兩個人睡就實在有些擠了。因此我是像往常一樣平躺著睡的,竇墨棋卻在床邊上側臥著,一不小心就要翻下去的樣子。
“你……”我說出個你來就猶豫了,該問他什麼好,“你怎麼還在?”聽著像是想轟他走一樣。“昨晚睡得好嗎?不好意思,我床有點擠。”我去,咋這麼輕浮呢?
因此,我說了一個你之後就停下了,我想後麵的內容就算我不說,他也應該明白。竇墨棋盯著我看了半響,然後突然一笑,居然也躺下了。
“哎呀,你往裏靠靠,擠得我都要掉下去了。”我嘴角抽了抽,看來他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竇墨棋他並沒有對我怎麼樣,隻是單純的抱著我睡了一晚。身上的衣服皺皺的,但是好在都還安然的套在身上。
竇墨棋不要臉的擠過來,就沒在說話,把臉埋在我的肩窩處,輕輕的蹭著。
屋子裏還是很冷,隻有被窩裏熱的發燙,我們蜷縮在被窩裏,不想說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竇墨棋突然不急著催我去看玉淩霄了,我昨天哭過之後就睡了,現在有些頭疼,向來是凍得,有點感冒,大腦放空著什麼都沒想。
就這麼過了很久,竇墨棋歎了口氣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做了個夢,那個夢挺真實,我說給你聽聽?”
“好啊。”我無所謂的說。
“我夢見我在彈琴,你躺在我麵前聽我彈琴,身上穿著大紅色的龍袍,跟你繡好之後就一直放在婚紗店裏的那件一模一樣。”
我驚得回頭,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竇墨棋沒動,依舊在說。
“你說的沒錯,它真的是我有生之年見過的最美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極為合適。你穿著那件衣服走向我,挑起我的下巴,問我說‘你可願為孤去死?’我的內心難掩深情,甚至想都沒想就脫口答應,我願意,我願意!然而你隻是笑了笑,沒再說話,我的心裏空落落地,直到聽說,你突然殯天了,王朝更替,戰後連綿隻在一夕之間,我還在那宮中守望著你,你不回來,我便抱著琴為你彈奏,永不離開,直到與那座宮殿一起被人燒毀,付之一炬。”
我靜靜地聽著,心髒和手指一同顫抖。
“這個夢好真實啊,真實到我都覺得可怕。”竇墨棋把手搭在我的身前,摟緊我,怕一鬆手我就會從他身邊飛走。
“那,你相信嗎?”
“……”
他許久沉默,說“我信。”
我的睫毛顫了顫,心裏有幾分複雜。現實擺在我的麵前,容不得我去反駁,夢境裏的故事即使斷斷續續,也依舊真實。那是在遙遠的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
“去看看玉淩霄吧,我想他了。”
“嗯。”
……
昨日夜裏雪就已經停了,我們穿戴整齊出門的時候,外麵是一片白雪皚皚,坐上竇墨棋的車,我們向著郊區外的墓園進發。
地麵上的雪剛剛融化,還有些泥濘,車不能開得太快,我們慢慢行進在路上,我靠在座位上,看著窗外慢行的人群。
“在路邊停一下吧,那有家花店開了門,咱們買隻花再走。”
“好。”
竇墨棋在路邊停了車,我下車走進了那家不算太大的花店。
花店的老板是個女人,三十歲上下,燙著微卷的頭發,微微胖,頗有幾分風韻。
“來賣花?”她熱情的問我。
“嗯。”
“送給誰的?”
我頓了頓,該如何說呢。
“送給亡夫。”
她臉上的笑一僵。眼底浮上幾分歉意,對我也頗為憐憫。
我不曾看她,轉過身圍著那些盛開的鮮花打轉。
冬天了,平常花店哪裏會開門,尤其又是這樣的大冷天。而這家花店卻開了,店裏溫暖如春,花朵也都盛開的極豔麗。
“我該給他帶什麼樣的花呢?”我問老板娘,希望他能給我推薦一下。
老板娘笑了笑,沒有遲疑的開口說道:“雖然您的先生已經……但是我想他也是希望你能帶著他喜歡的花去看他的吧。”
我手下一頓,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玉淩霄……玉淩霄……他會喜歡什麼樣的花呢?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了,此刻他在我心裏,竟全都是好,潔白無瑕,謙遜有禮,宛如謙謙君子,又如又如蒼勁青鬆般寧折不彎,令人佩服,我想,君子蘭,或許是最適合不過的。
老板娘微笑著遞過來包好的君子蘭剪枝,遞給我“您的丈夫一定是個很好的男人。”
我低頭笑了笑,輕輕撫摸君子蘭那潔白的花瓣,心中發苦,再好的人又怎麼樣,還不是一賠黃土。
“老板娘,麻煩你,將那淩霄花的盆栽也賣給我吧。”以後也好睹物思人。
……
陵園並不算遠,開出郊外不一會兒也就到了。樹掉光了葉子,張牙舞爪的漏出嶙峋的枝幹,顯得有些嚇人。
這年頭連墓地都貴得出奇,玉家又不是那麼富裕,隻能讓玉淩霄住那相對便宜的集體宿舍。深黑色的骨灰盒放在一格格方框內,上麵貼著一張年輕的臉,黑白色的,卻絲毫不見憔悴。
父母大概希望他死後也能夠開心,骨灰盒上選了一張笑著的照片,他微微抿著唇,嘴角翹起半彎的弧度,眼神專注而執著,我似乎感覺到,他在透過一個黑白電視,看著我。
深情而又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