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嚐君列傳》載,孟嚐君的母親是田嬰賤妾,而他上麵已經有四十多個哥哥。不巧的是,是日正值五月初五,因此孟嚐君一出生就被田嬰舍棄,乃由母親暗中撫大,其地位卑下、境遇淒慘可見一斑。長大後正式麵見田嬰,田嬰的第一反應是勃然大怒,嚴厲斥責孟嚐君母。這一情景,細想之下令人心驚:《秦假道韓魏以攻齊章》載,齊將匡章的母親“得罪其父,其父殺之而埋馬棧之下”。孟嚐君母親不過是一個賤妾,卻敢冒田嬰之不韙,田嬰盛怒之下,殺掉她是很可能的。而此時孟嚐君表現出超乎年齡的沉穩機智。他開口即發質問,引田嬰入套,以一席“人生受命”論駁得對方啞口無言:文頓首,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於天乎?將受命於戶邪?”嬰默然。文曰:“必受命於天,君何憂焉?必受命於戶,則高其戶耳,誰能至者!”嬰曰:“子休矣。”
可以發現,孟嚐君與其父的初見,言辭連用四個反問,句式短促,毫無餘地,其中駁斥激辯之味,引人注目。是憂心母親而語氣激烈,還是胸中本自有一股亟欲宣泄的“邪火”,不得而知,但孟嚐君為家族所不容,長於賤妾之手,其遮遮掩掩、不見天日的環境卻是可以想見的。他本是齊國宗室,卻有類似於墨家小生產者那種“利義也”的價值觀,不得不說是命運的不公。而他在借門客力量發跡於低微、揚名於列國後,依然汲汲於聲名的經營,其中應也有少時經曆施加給他的影響。
注釋:
[1]本文所引各章除特別說明外,皆出自《戰國策新校注·齊策》。
[2]事見《靖郭君謂齊王曰章》。
[3]出自《趙策一》。
[4]關於這一點,餘英時先生在其《古代知識階層的興起與發展》一文有詳細的論述,見《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版。
[5]劉澤華先生則認為,“士大夫”是戰國出現的新概念,特點是知識分子和官僚的混合體,而戰國典籍中表示等級序列的仍用“大夫士”。這是從戰國世襲製逐漸瓦解的角度進行考察。
[6]如有學者認為此事乃“田甲劫王”的最終結果。《孟嚐君列傳》載,有人向齊閔王誹謗孟嚐君將要作亂,後果有田甲劫持閔王,孟嚐君遂見疑於王而出奔,及賢者自剄宮門以明孟嚐君,乃澄清召回。《戰國策》所雲“齊士大夫”很可能是指誹謗之人。
[7]此章載:楚王想獻象床給孟嚐君,使者登徒當值運送,登徒不想去,就委托孟嚐君的門客公孫戍為他遊說,並許諾贈予家傳寶劍一把。公孫戍果然為登徒把差事免掉了,而私受寶劍一事也被孟嚐君發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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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餘英時. 士與中國文化[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7.
[5]劉澤華. 士人與社會. 先秦卷[M]. 天津: 天津人民出版社, 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