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光相當的好,木製三合板泛著清漆的光澤,盆栽宮燈複古家飾一應俱全,看著很有感覺。
包廂被綠竹排成的牆壁隔開,長長的紅線簾子垂下,櫃台也沒有一般茶館裏的那麼高,穿著棉布漢服的服務員站在櫃台後清帳,頭發被烏黑的木簪束起,典雅得很。
看來林娟倒是一個很懂享受的女人,而且很會打算。
白水的味道很淡,幾乎沒有,清涼在唇齒間滑動,讓人感覺幹淨。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
潔白修長的手指,纖瘦的手掌……但是卻生著褐色黃色的繭子,有些厚有些薄,掌背上還帶著紅的紫的細的粗的或長或短的疤痕,甚至還有煙頭燙過的痕跡。
硬生生毀了這一雙好手。
高跟鞋踏在木樓梯的動靜有點大,我把目光投向樓梯口,就看到穿著黑白製服的女人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她長發束起盤在腦後,裏麵穿著白色的襯衫,外麵套著黑色小西裝,包臀裙很顯她的腿,油亮的黑色高跟鞋扣在白皙的腳踝上,壓出淡淡的紅痕,也間接地說明了她沒穿絲襪。
她脖子上掛著的那根細細的鉑金項鏈尤為顯眼,上麵似乎還串著一個懷表式的貝殼盒。
沒等她找人,我招了招手:
“林娟。”
女人有些驚訝我的眼力,但還是走了過來:
“……嚴小姐?”
估計是樓下服務員跟她透露的姓名,我不太在意地伸伸手臂:
“是我,坐吧。”
她看上去有些警惕,並沒有輕易坐下,而是掃了一眼我的茶杯:
“嚴小姐怎麼喝白水?”
我看了她一眼,懶懶地回了一句:
“等你過來請客。”
林娟震驚地看著我,眼角驀地紅了。
“……申月?”
她幾乎是顫抖地問出了這句話。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林小姐,我叫嚴蘿。”
“……是我失態了。”
林娟愣了半晌,然後低頭用手指揩去了眼角的淚。
短暫的沉默。
“……我剛剛,讓林小姐想起了吳申月嗎?”
狀似好奇地詢問被掩在低垂的眼睫下。
“……是,神態很像……我差點以為……”
林娟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墨色的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滑落,滴在她熨得平整的裙子上,也暈花了她臉上精致的妝。
黑色的睫毛膏已經化開,不忍直視地撇開了眼,我從包裏掏出紙巾遞給她,讓她把臉上的東西擦幹淨。
“抱歉……太不好意思了……”林娟擦著臉,勉強的翹了翹嘴角。
“該說抱歉的應該是我。”指尖觸到挎包裏冰涼的皮質筆記本,我肅了臉,認真地看著林娟,“我知道310的座位是你和吳申月的約定,之所以這樣做,隻是想確認一下林小姐對吳小姐的感情是否還完好無損,才方便確認會不會所托非人。”
林娟呆呆地看著我,似乎對“完好無損”這四個字耿耿於懷。
“其實,吳小姐生前的東西並沒有被房東處理掉,而是全都保留了下來。”
我看到林娟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
“…是,是嗎。”
“我租下吳小姐的房子後,偶然發現了一個日記本,裏麵標注有你的名字和聯係方式,所以決定聯係你。”
嚐一口白開水,我心底的興趣越發濃厚,但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嚴肅。
“我發現的那些東西在這裏不好說,如果林小姐想知道的話,不妨跟我回一趟筒子樓……不用急著答應。”我看向林娟,微微笑了,“如果林小姐想通了,就直接來找我,你知道我住哪兒的。”
“那你今天叫我來是為了……?”林娟抬眼看我。
“讓你知道這些消息都在我手裏,而且這些消息絕不是假的,全都有根據。畢竟如果我在電話裏空口白話,你肯定不會相信的,說不定就直接把我黑名單了……其實還有一點,想聽聽您描述一下發現吳小姐失蹤的過程前後。”
林娟的臉刷得一下就白了,速度快得臉上的粉底都微微噴浮了起來。
她訥訥著連口都開不了,好像非常害怕。
忽然間她像想起了什麼一樣,試探著問道:
“……那個,嚴小姐,那本日記……”
“啊,那個啊。”我笑了笑,隨她轉移話題,順手拉上了挎包的拉鏈,“按理來說我應該把日記交給你的,但是很遺憾,我今天忘記帶了。”
林娟笑著說沒事,但指骨卻捏緊了。
我直起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得很溫柔:
“看來林小姐還是對吳小姐的失蹤無法釋懷,如果我提到以往的回憶讓你有了不愉快的情緒,我向你道歉。”
“沒事,沒事……”她滿臉的心有餘悸。
“那麼今天就到這裏吧。”眼看著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了,我垂下嘴角,“我還有點事情要做,剛搬新家,很多東西都沒買。”
林娟聽聞放鬆了身體,終於真心笑了:
“我明天就來拜訪。”
“歡迎。”我提起挎包,回頭朝她眨了眨眼,“不過最好是七點之後喲,明天上午我可能有事要出去呢。”
窗外的光線移動到她雪白的脖頸上,她的臉色在晃動的陰影中閃爍著,明滅不定。
但最後我還是聽到了她啟唇輕聲說的那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