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過分的瘋狂(1 / 2)

早在四月份,郵差給靈芝送來三百元彙款單。有的老師說是她表哥讓給買自行車的。又有的說是她表哥給她寄來的結婚安家費。後來我問她究竟怎麼回事。她說:“是我幹哥哥讓給買自行車的,我表哥已經訂婚,是哈爾濱的。”

我這才知道她有幹親。後來她和她母親給幹哥哥寄車子,在車站貨運處我碰上了。還借給她兩塊五角錢。以後每當她幹哥哥來信我都知道,因為郵差總是把信午間送到學校,正好我午間不回去。我想起靈芝說過的一句話:“醜俊莫其論,人老實就行!”

我說:“你過去說要找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你幹哥哥可挺老實啊!”

她說:“你別歪!”

再來信時她就主動拿給我看,表示對我的忠貞。那上麵對她寄車子,還有“的確良”布料表示感謝,信後還關照靈芝,如調轉工作,可將新地址告訴他。

我看了信後想起一句民諺就說:“幹親進門,兩眼留神……”

靈芝不滿了,說:“你說些啥呀!”

從這以後,我就看不見來信了。

十月份一天,郵遞員又來了,對靈芝說:“你來信啦,山東的,你不讓放大隊嗎,自己去取吧!”

我一聽這準是怕我說閑話,不讓往學校送。

第二天,大弟來告訴她。信已經拿回去啦!”隔了兩天,她把這封信放在我的抽屜裏。我看了內容,還是老一套,莊稼收成,家庭生活一些瑣事。

背後我對她說:“幹親總不算親戚。如果你沒有別的意思,還是少來往,最好讓你妹妹回信,以免引起老師在你婚事上作文章!”靈芝說:“幹親就是幹親,有什麼了不了的事,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兒!”

到十一月份又來信了,還寄來了花生米——現在花生米稀鬆平常,那時節,寶貝。街麵上根本買不著。這封信沒給我看,我火急火燎地要看。有幾次早晨上班碰見時,我就當著小玲的麵要。要了兩三次,她總是笑,也不說給也不說不給。她越不給,我越懷疑信中必有隱私。我說:“兩麵三刀,明著是人暗中是鬼,不然為什麼怕別人看呢!”

第四次倒糞勞動時,往外走,我又大聲問她:“南方麵林海來信,帶來沒有?”

她仍然不吱聲,隻是衝我笑。到房後糞堆,我火了嚷,她小聲說:“你自己不去拿,誰還送到你手上!”

我明白信在她抽屜裏,就借故回教員室,趁沒人工夫用她給我的“友誼”鑰匙,找開她的抽屜。那封信正在藍皮字典下麵放著呢。那上麵寫著年成收入情況和關懷靈芝的詞句。我把那信上有關的句子都劃上紅杠,又寫了些對幹親的想法。讓她和她母親說知——她的屯子因為認幹親都認出了事——幹兒子和幹媽通奸。還有幹爹和幹閨女的。讓她們今後少來往。過了不久,她上公社開勞模會,我打開她的抽匣,又是南方來信——這是她主動留給我看的,怕我再疑心!

我和靈芝的關係越來越密切,真可謂形影相吊。大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一次我正和沈小妹看《紅小兵》刊物上何曉星事跡,靈芝從旁邊上來,一巴掌把書給打掉了。又一次,我給她捎回兩包煮青。她說:“這哪是煮青,這是煮藍哪!”說得一本正經。

我說:“買的明明是煮青,怎麼變藍了呢?奇怪!”

“要不你來看看!”說著拉開抽屜讓我去看,我到她跟前仔細一看,什麼煮藍,明明是煮青——原來逗我!

“溜狗腿兒!”她笑了。

又有一次,我給她買了一支紅抽水鋼筆,批作業用的。她裝做不知道怎樣抽水,讓我去教她。我信以為真。趴她麵前桌子上低頭要教她時,她忽的用力朝我臉上一擠,刺了我滿臉紅鋼筆水,她嘻嘻大笑起來:“馬紅眼上當啦!馬紅眼上當啦!”

我真想上去收拾她一頓,順勢再親她幾口,但滿屋子十幾雙眼睛都盯著我們。靈芝用得意而又多情的目光看著我。

十二月份一天,為了證明“革命大好形勢”省市要在我公社開“物資交流大會”。讓沈小妹爸爸沈大勒勒代表貧下中農發言。讚頌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和**的勝利。報酬是給沈家一塊“上海春雷表”票。因為沈小妹二哥要結婚。其他物品都買齊了,就剩下這塊“春雷”表了。沈大勒勒當然挺樂,讓她大閨女沈小妹寫發言稿,沈小妹不願寫又來求我。我寫慣了這類八股文:先是什麼“東風勁吹羅鼓敲”“革命處處起春潮”,後是舵手的語錄,再後是讚頌的內容和批判的靶子。我正和小妹措詞兒,靈芝下課回來了。一看我和小妹在一起,又鼻子不是鼻子,臉子不是臉子。一股醋意又發作起來,一把搶過發言稿要撕,沈小妹站起來不讓了:“幹什麼?那是我爸的發言稿,不是你們老白家用的東西——那是用‘春雷’表換來的。你要能弄塊‘上海’表你就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