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
本鄉本土
作者:沈夢溪
元宵節一過,上劉莊的男人都先後外出打工去了,村裏一下安靜了下來,但總也有戲。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女人們編戲幾乎也都在早晨,早晨最熱鬧的當屬在河塘的長青石板上洗衣服的場景。嘰嘰喳喳,嬉笑怒罵什麼都有。許多張家門前李家屋後的趣事都誕生在這裏。女人堆裏,數櫻桃、春妮、春紅這三位女子話少點。多年在外的打工生涯,留給她們更多的可能是對生活的一種感慨。
櫻桃一邊搓著衣服一邊對另兩位說:“其實我們這代人是最苦的了。當年出生時也沒啥好的條件,現今條件是好點了,但這條件好都是家裏男人外出打工賺來的,要麼我們自己不在家,要麼老公不在家,唉,讓我們這些人都跟著守活寡啊!
“桃說的對!還真是這樣。你們看看哈!現在這城裏房價漲得都沒邊了,真要租個全家能住下的房子,那至少一個人打工的工資得貼上去。還有,夫妻倆一起出去,地誰種,孩子誰管?不守活寡怎麼辦?拋下孩子夫妻倆都出去,這心也不定呀。盼著孩子早點兒長大。可一看自家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了,上學了,還必須要回去一個人陪著孩子讀書。不管怎麼著,誰家不是盼著孩子長大有點出息吧!”春妮接過櫻桃的話說道。
其實櫻桃、春妮、春紅回到家鄉作的是長遠打算,是下了決心的。然而,大概是外麵的世麵見得多了,這乍一回到家,到底是很不習慣。一個家沒個完整性,不像個家,就是家裏那塊地靠自己的力量也實在翻不過來,索性荒一半種一半。就是種的那一半,也虧了村裏僅有的壯年男丁劉雲常給撐著,要不恐怕蒿草早就長出人那麼高了。
雲楊村男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就是有個不錯的男人劉雲常還留在村裏,劉雲常今年三十五,還是光棍一條。不是不想娶媳婦,關鍵是他打小落下的肺結核病總除不了根。三年五載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犯一次。他高二時就回家種地,不為別的,由於家裏還有兩個弟弟都已經上初中了,緊趕在他後麵,那時候家裏正揭不開鍋。他自己想過,即使自己考上了大學,也沒啥用,指不定啥時候老天一不高興就會收他走。再說了,自己這病根一時半會兒不會好。外出打工也不適合,一旦死在外麵,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索性扔了書包,種起地來。
雲常是個有腦子的人,他不想同老一輩種地人一樣,隻盯著水稻、小麥、油菜籽。他弄了幾個大棚,種起蔬菜。兩三年的工夫,手頭上攢了些餘錢。就買了台翻地的拖拉機,櫻桃、春妮、春紅家的地就是雲常用業餘時間給翻的。其實,農民種地,就是春種秋收時忙活點,還是有較多的時間空著無聊。三個女子為了感激他,就幫他大棚裏忙活著,諸如除除草,摘摘茄子西紅柿什麼的。大家也算互補自己的短處。
連天累月地這樣相互幫襯著,彼此相處得很融洽。櫻桃是個“快嘴婆”,也是個閑不住的人。夏初的時候,她養了20隻鴨子,鴨子光吃草是長不大的,它不像鵝,吃草也能長肥。鴨子要吃葷的,所以必須要去捉蟲子。而小的蟲子又不容易捉到,唯一的辦法是在夜間到田野裏抓青蛙。櫻桃膽子小,隻好常帶著10歲的兒子一起去。小孩子的瞌睡大,往往到了最後孩子就睡在田埂上,末了還是櫻桃背著他回家。
夏夜的天空是明朗的,夜雖然暗,但天空還是湛藍的,星星眨著眼,笑盈盈地看著地麵上,好似對地麵上的每一個生物都有好感。月亮的光芒是皎潔的。隻有青蛙不甘寂寞,在歡快地歌唱著,時不時有跳到水裏做了個“嘣嗵”聲響。櫻桃的手電筒今兒的電力不足,暗黃暗黃的光,即便是照著了青蛙,它也會跳進水塘裏或稻田中,很長的時間隻能抓幾個小青蛙,兒子實在支持不住,選了個開闊地睡去了。也管不著蚊子來叮咬,反正農村的娃都皮實得很。櫻桃突然看到不遠處,一道明亮的手電筒光柱,“刷!”地來回閃爍著,正向著她這個方向而來。她有些緊張,她怕晚上遇上壞人,這樣的曠野裏,就是喊破嗓子也沒人能聽得見。眼看著這光柱越來越近……
“誰?”
“是我。”
那人走到櫻桃的麵前,櫻桃用她的手電筒朝那個人的臉上照去。昏黃的燈光下,一張黃而黯黑著的臉呈現在櫻桃的麵前。
“是雲常啊!你嚇死我了!”櫻桃鬆了口氣道。
“是我,你也在抓青蛙呀!抓到多少啦?”
“今天手電筒沒電了,大一點的一個都抓不著,你怎麼也抓青蛙?家裏也養著鴨子?”櫻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