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探幽唐宋詩詞中的圓文化(1 / 3)

探幽唐宋詩詞中的圓文化

文藝視線

作者:石佑

一張太極圖、兩條陰陽魚,儒道兩家的五行時空觀開啟了中華民族對“圓文化”的追捧;賞明月、歎落日、憶白露,中國的唐宋詩詞中飽蘸著對“圓文化”的癡迷;《長生殿》、《竇娥冤》,古典戲劇中一個接一個團圓的結局裏透露著對“圓文化”的傳承。圓文化,附著於中國傳統文化,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正如錢鍾書所說:“蓋自六朝以還,談藝者於‘圓’字已聞之耳熟而言之口滑矣。”

作為一種符號,“圓”首尾銜接、起訖為一,勻稱對等的外形賦予了它完滿、飽和的體態特征,而作為一種思維方式,“圓”回環往複、向心而動,循環的運行軌跡也賦予了它無窮、輪轉的神秘特性。唐宋詩詞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巔峰產物,是研究圓文化的重要載體,我們可以從“圓的意象”和“圓的思維”這兩個方麵來探幽唐宋詩詞中的圓文化。

一、圓的意象

通過“圓的意象”來感受詩詞,是探幽唐宋詩詞中的“圓文化”的第一步。明朝詩評家胡應麟曾說過:“古詩妙,專求意象。”可見,窺意象,而知全詩。縱覽唐宋詩詞,有三種“圓的意象”深得文豪們的青睞,即“月、日、露”。這三者在古典文學殿堂中,既閃耀著獨特的風采,又深藏著一些共性。

作為人們可以直觀感受到的宇宙天體,日月有著圓形的輪廓,並以自己的曲線軌道有序地運行著,同時它們也扮演著人類情感寄托者的角色。“月”是古詩詞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種意象,也是最典型的圓形意象。例如李煜“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泊船瓜洲》),薑夔“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揚州慢》)。這些詩篇所表達的情感不盡相同,但都引月入詩,使得境界開闊,超越了具體時空的限製,表現了淡淡的憂思。與明月這一意象相對應的“日”也深得詩人們的寵愛,同樣有著圓形輪廓的“日”,也能帶給我們深刻的審美感受。例如劉禹錫“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烏衣巷》),李白“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古風》),辛棄疾“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在這些名句中,“日”的意象神秘幽遠,是詩人在寧靜與愜意中體驗到的難以言說的生命滋味。

日月作為具有代表性的圓的意象,賦予了“圓文化”深刻的內涵。“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由於天體高懸,人們隻有抬頭仰望天空時才能看到日月的意象,而仰望天空這一動作的出現,常常伴隨著內心深處無限的遐思。詩人舉頭望見的是一望無垠的天空,而無邊無際的天空中最閃耀的便是日月,於是詩人將這種仰望所產生的情愫轉移到了日月,這才留下了歌頌日月的千古華章,也開啟了對“圓”的崇尚。

此外,晶瑩剔透、渾圓透亮的“露”也是常為詩人們所提及的。例如白居易“可憐九月初三夜, 露似真珠月似弓”(《暮江吟》),杜甫“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月夜憶舍弟》),柳永“助秀色堪餐,向曉自有真珠露”(《受恩深》)。詩人筆下的白露在美好濃烈的氣氛中,卻仍有悲傷沉重存在。

“露”這一意象透亮清純且沒有雜質,這種透明無雜質的“露”與君子心胸的坦蕩有共同之處,此外,微濕的“露”往往給人以清冷的感受,讓人引起傷感的愁思,所以,詩人們常常借“露”來表達自己的節操和情感。詩人對“露”這一意象的重視,表現了對自然世界的情感關照,暗示著古人對“圓”的崇敬逐漸由“抬頭望”轉為“低頭看”。

以上月、日、露這三種圓形的意象,在唐宋詩詞的曆史舞台上大放異彩,挖掘著人類最深刻的審美感受。我們不難發現,這三者間存在著一些共性。

共性一:這三種圓形的意象均取之自然,而又超乎自然,代表著一種自然之美,是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象征。自然界的萬物都遵循著圓形的運轉規律,大到宇宙,小至原子,因此,從自然界中取材的意象在本質上講,都蘊含著一種“圓”的律動。日月均屬於自然天體,白露屬於自然現象,人們通過自然的特殊內涵和特殊屬性往往能產生豐富的情感體驗。壯誌難酬的文人士大夫們被官場的黑暗險惡傷透了心,人生的價值難以實現,滿腹的才華難以施展,他們隻能將目光投向自然,把自己的情感與大自然相融合,到自然的懷抱中尋求精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