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的故事,開始於八年之前的冬夜。
元欽四年一月十七,雪。
中極天的寒冬一如既往地漫長而寒冷。舊日繁華的帝都燕城如今已籠罩在雪色的煙塵下,銀裝素裹。潔白的雪幕阻隔了人們的視線,卻阻擋不了那血雨腥風,席卷中極大地。
那一年,我十二歲。
後世人皆知那夜裏的風起雲湧,隻是在一切開始之前,卻沒有一個人發覺出那洶湧的暗流——不,或許,隻有我父親。
我名孟非白。我的父親是中極天納蘭王朝的太史令,孟朝懿。我的母親早已死去,續弦的繼母溫柔賢淑,對我和父親都很好,也為我添了個弟弟孟灝。在別人眼裏,我們這一家,幸福得幾乎完美無缺。
隻是不知為什麼,我幼時父親常常會握著祖傳的測天儀,整夜一動不動地望著夜空繁星呆坐,最後對我說這樣的話。
“人生不過一場是非黑白。我予你非白這個名字,隻是希望你不要如我一般淪陷其中,失去了自我。”
那時的我似懂非懂地看著父親點頭,可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時父親眼裏的神情,是寂寥。
十二歲的我好奇的問父親為什麼,當時的父親笑了笑,眼裏似乎有光,但那虛幻的微笑隨即沉寂下去,了無痕跡。
“為什麼……嗬,你的母親……”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父親的笑容。
*貳*
北陵鐵騎來得突然,快到猝不及防。
當我被火焰的劈啪聲從淺眠中驚醒的時候,整個燕城已經籠罩在熊熊烈火之中。紅的火與白的雪交相輝映,映照出門外繼母的臉,神情絕望悲涼。
她的臉上血跡斑斑。我看見了貫徹她右肩的箭矢,看見了她扶門時顫抖的指尖,震驚的感覺哽住了我的喉嚨。
“非白……快走……”她勉力掙紮著拽住我衣袖,用力往外推搡。
我身不由己地踉蹌幾步,突然回過神來,擺脫她的手挺起身來:“不!父親和灝兒還在裏麵……”
“灝兒他已經……”繼母哽咽地咳喘,鮮血順著她唇角流淌下來,“老爺拖住了他……你快走……”
我抬頭看著火光掩映下的屋脊。昔日裏溫文儒雅的父親此刻橫劍在手,一身朝服與半白的頭發在風雪中翻卷飛揚。我看不清他現在的神情,那種決然的氣息卻似乎橫貫夜空,刺痛了我的胸膛。
“慕雲疏,你有仇怨盡管衝我來,為什麼要牽連了這帝都萬千無辜百姓!”
“……嗬。”
一聲低低的笑悠悠纏繞在雪屑間。聽聲音那人隻是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略顯稚嫩的嗓音卻已經聽得出來暗啞低魅的音線,一縷輕笑間恐怖的精神壓力撲麵而來,壓得我也不由得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