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進來就跪了下去,眾人隻道他要磕頭請安道謝,李瀟三個完全不習慣這麼一個皓首老者給自己下跪,一迭聲的要那老頭快快請起。
不料那老者並不是請安道謝,開口先致歉起來,眾人聽他嗓音沙啞地說:“小老兒流落京城,靠著唱曲賣藝維生,不想前幾日染了風寒,這嗓子就啞了,各位爺點名要小老兒來,本該好好侍奉,不想壞了各位爺雅興。”
眾人恍然明白,都為這老者感到可憐,紛紛說:“身子不好便不用唱了”。孫務本又道:“老人家你流落京城形舉目無親實在不易,你不用唱了,賞錢我們照給,回去安歇吧!”,命秋明給他三十兩銀子回去買藥看病。
這老者流落京城一年有餘,平日裏就靠在小酒樓賣唱賺幾個嚼穀錢,客人打賞最多不過幾十文,現在突然得了這麼一筆巨款,不由感動的老淚縱橫,雙膝一彎又要跪下去。
衛勝青是個急性子,在那老者雙膝打彎之前搶過去把他扶住:“老人家你禮數太多,你這麼大年紀還要賣唱,我們也不忍心聽,何況你還病著。快回去養病要緊,你住在哪裏?”
老人一邊施禮一邊淚眼朦朧地說:“暫時租住在離這不遠的一家小客棧裏,不瞞公子說,這幾日掌櫃催要房錢催得緊,明天就要趕我出去。”
衛勝青聽了正義感爆棚,義憤填膺道:“那你正好用這錢結了房費,要是有剩餘再做個小買賣,不要再出來賣唱了。那客棧老板要是再欺負你,你來告訴我們!”
老頭紅著眼圈給衛勝青鞠躬,衛勝青連忙給他鞠躬回去,又讓小花皮好好送他回去。
老人走後眾人不住感歎,尤其是李瀟他們更是沒見過這種窮苦人,問起為何會有流民,尹精忠搖頭說:“可能是因為遭災,也可能是因為家裏變故,現在是太平世道還好些,若有亂世路邊倒屍都收不過來。”
張椽突然想起張養浩那句詩,便念了出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又搖頭歎息:“除了這句竟然沒有更貼切的話了。”孫務本、尹精忠聽了默然點頭。
李瀟看氣氛悶悶頗不合適,遂舉起酒杯來提議為天下黎民百姓幹一杯。眾人欣然附和,酒入愁腸,鬱悶稍解,這聽曲兒的事大家也都不再提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飯一直吃到下午兩三點,除了尹精忠之外,其他人都喝得醺醺的。
眾人下了樓來,尹福他們早就牽了馬候在在門口了。
小花皮左一個“爺,您慢點”右一個“爺,您走好”,顛顛跟在後邊,極是殷勤。
尹精忠止住腳步,麵帶微笑斜眼忒著他,冷不丁抬手向他拋了一錠約莫五兩的碎銀塊。小花皮反應極快,半空裏一把抄住,入手就知分量多少,喜得眉開眼笑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說:“謝尹大人賞,小的盼爺常來坐坐。爺,您慢走!”
孫務本看天色還早,心想:“回去也無事可做,不如繼續順街而行看看市井生活,也算體察民情”,跟尹福他們擺擺手說:“先不上馬,我們順著路往前走走逛逛。”李瀟他們正有此意,滿肚的酒菜正在胃裏翻騰,此時上馬非得顛出來不可,而且這十六世紀上京風光也沒看夠,正好閑庭信步領略世俗風情。
一行人沿著來時那條大街繼續往前走,這條街與皇城相隔二裏路,原本並不繁華,隻是因為水雲閣的興旺才變得熱鬧起來。
街上安步當車的都是些幹苦力的泥腿子,像孫務本一行錦衣華服,高頭大馬卻在卻擠在人群中行走的,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路人紛紛向他們行注目禮,眼中充滿敬畏而且豔羨的目光。孫務本打小就是在這目光中長大的並不覺得什麼,李瀟三個卻是第一次享受上流社會的精神福利,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都充滿了暖洋洋的優越感,這些北朝鮮一樣麵無表情的居民似乎也變得十分可愛了。
沿路走來街上風景看的更加細致,十六世紀的北京城已經初具商業化城市的模樣。琳琅滿目的商品,各式各樣的店鋪,行業分工更加細化,商品種類更加繁多,從業人員更加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