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輕而堅決地掰開我的手,然後縱身翻過牆去。
切,會輕功了不起啊。我們家鳳鳳也會。
好吧,我不如雞,他也就和雞差不多。
如此一想,吾心甚慰……
對聞人非這個人,我向來是沒什麼好感的,因為這個人油鹽不進,滴水不漏。
我是說,一滴油水也撈不到。
按理說他是蜀都的攝政王,劉阿鬥都得聽他的,他才是蜀都第一人。但是這個人吃穿用度也沒比我們好多少。有時候我勸導劉阿鬥學好,他也欣慰地對我表示讚賞,但從來都是口頭讚揚,不見實惠。
劉阿鬥就不一樣了,對我可就慷慨,我要什麼他給什麼。按照我母親的擇婿標準,阿鬥簡直是最符合的。他那張臉跟太後是比較像的,瘦下來估計也是瓜子臉桃花眼的俊秀少年,儀表堂堂,論有錢有勢,蜀都什麼都是他的,論脾氣好,沒人比他更好了。
如此這般一想,我看劉阿鬥的眼神都有點調整不過來了,隱隱約約像看到一隻閃閃發光的金龜婿……
可惜,就是他年紀比我小,還比我傻。本來比我聰明的人也不多,但比我傻那麼多的,也真是不好找。
我看劉阿鬥就仿佛看天上地下僅有一隻的稀世珍寶。
“笑笑……”劉阿鬥憂鬱地望著窗外。事實證明,胖子還真不太適合憂鬱的表情,他一憂鬱,我就想笑,“我們出宮去玩好不好?”
我掩麵道:“哎呀,陛下你要出宮就自己偷溜出去,別讓我知道就好了。”
他回過頭來,扯著我的袖子,可憐兮兮看著我:“笑笑,你陪我出去,不然我會走丟的。”
說他不傻吧,真傻,出宮都會走丟。
說他傻吧,也算聰明,知道會走丟,所以拉上我。知道我心軟,所以還用那種淚汪汪的眼神讓我屈服,而且還半是威脅——他要丟了,我也得丟腦袋了。
但他還是傻。
“陛下,既然這樣您就更不能出宮了,微臣會看緊陛下的。”剛被罰了三個月薪俸,可不能再出錯了,否則下次就沒那麼容易過關了。
劉阿鬥很受傷地縮回手,蜷起膝蓋,尖下巴擱在膝蓋上,垂下眸子哀怨地悶哼一聲,長長的睫毛扇了扇:“悶得難受……”
看得我心肝麻癢麻癢的,想蹂躪他一番。他說得倒是真的,自從搬來蜀都,他就沒出過幾次宮門,唯一一次偷溜出宮是半年前我帶他出去的。結果是太後要打我板子,他死死抱著我的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像是要閹掉他的小弟弟似的。於是太後無奈了,改成閉門思過半個月,罰俸祿半年……這麼一算,剛好一到期,她就又給我加了三個月!掀桌!那個死老太婆!想讓我給他們劉家白幹活嗎!
還是劉阿鬥好,私底下塞了不少好東西給我,真沒白疼他……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說:“陛下,外麵也沒什麼好玩的。”
這句話擱半年前說他還信,出去了一回他食髓知味了,有了獨立意識,不再輕易被我忽悠了。我說外麵如何不好,他都堅持一個好字。
外麵通報說趙昀之子趙拓求見,劉阿鬥眼睛一亮,瞬間變臉,擺脫憂鬱狀態,從席子上蹦了起來說:“快請快請!”
趙拓手持他夏暖冬涼的扇子一路款款而來,好不風騷。
“陛下……”他裝模作樣地朝劉阿鬥行禮,眼角餘光朝我一瞥。我撇撇嘴,眼觀鼻鼻觀心,懶得理他。
劉阿鬥見了他跟見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說著“免禮免禮”就上前扶他。
“趙拓,你今天又帶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來了?”
我無力撫額。奸佞小人侍君側,我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
趙拓對阿鬥露出慈祥友愛的笑容,像誘拐有錢人家少爺的混混那樣,說:“陛下,今日功課做完了嗎?”
劉阿鬥用力點頭。
趙拓又說:“那陛下應該去民間體察民情。”
好虛偽好無恥好陰險啊!
劉阿鬥連連點頭說:“甚是甚是!父皇也說要體察民情才知道民間疾苦,愛惜百姓。”
“所以陛下不如隨臣出宮?”
我上前兩步扯住趙拓的袖子,咬牙切齒:“你好大膽子,竟敢誘拐陛下。”
趙拓笑得很是淫賤:“陛下已然十三有餘,自能分辨是非對錯,小笑笑你這麼說是想說陛下是昏君嗎?”
這句話要讓其他主公聽了,估計是臉色一沉,拂袖冷哼道:“司馬笑,你覺得寡人是昏君?”
然後我要瑟瑟發抖跪下求饒說:“微臣絕無此意!”
但是劉阿鬥卻是委屈地低下頭,對手指,眨了眨眼睛,自下而上抬起眼來看我,弱弱道:“笑笑……你覺得我是昏君嗎……”
我覺得我都快要哭出來了……
“微臣……絕無此意!”
他粲然一笑:“那我們走吧!”
我扶牆哀歎:“你們去吧,我就當什麼都沒看到。”
這情景,感覺就像趙拓要帶劉阿鬥遠走高飛似的……
劉阿鬥說:“笑笑,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我無語望天,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趙拓賤兮兮地慫恿他:“陛下,你命令她。”
劉阿鬥被慫恿了,說:“笑笑,我命令你。”
我商量著跟趙拓說:“趙白臉,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
趙拓笑眯眯地回答我:“死亡不是一件急於求成的事,小笑笑,你就從了陛下吧……”
我憤然把筆往發冠上一插,怒道:“早晚讓聞人非把你剮了!”
趙拓毫無壓力地說:“哈哈,哈哈哈!”
第四章
渾蛋趙拓不是人!
果然從來紈絝少偉男,這些官二代就沒幾個好玩意,慫恿皇帝花天酒地,什麼東西嘛!
趙拓帶我出來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了。他和劉阿鬥在前麵一路遊玩,劉阿鬥看到什麼喜歡什麼,喜歡什麼買什麼,買什麼我提什麼。
我咬牙說:“趙白臉,你就不能幫我提個包裹什麼的嗎?”
趙拓弱不禁風地說:“我要牽著陛下的手以防他走丟。你覺得你手中的東西比較重,還是我手中的東西比較重?”
劉阿鬥這回說了句人話:“趙拓,你不能這麼比,我不是東西。”
“對。”我附和,“你們都不是東西。”
劉阿鬥說:“笑笑,我幫你拿吧。”
我受寵若驚,不勝惶恐。
他拿了一個紙包,拆開來遞了一個肉包給趙拓,說:“吃嗎?”
於是他們一人一個肉包走了……
我是一個史官,但我不隻是一個史官。大內總管、大內侍衛在這一刻靈魂附體,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一個人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他們兩位大爺走累了,上了茶館歇息,我這才能歇一口氣。
但事實上,茶館乃天下是非之地,茶館走多了,總會出事的。
我一般不怎麼上這種地方,但趙拓那種自命風流的人顯然是此間常客,一路上來熟人無數,見麵紛紛打招呼。
“哎,這是你弟弟啊?”這是說劉阿鬥的。
“哎,你又換了個小廝啊?”這除了說我沒別人了。
直到我們上了二樓雅座,挑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才算安生。
我猛灌茶水,狂吃點心,越想越覺得命苦,又是一陣悲從中來。
劉阿鬥津津有味地看著四周,一邊喝茶一邊聽曲一邊聽評書,說的正是三英戰呂不韋的故事,聽著有點穿越。
“哎,這不是司馬笑嗎?”
總算,有一個人認識我了。
我無力地抬眼瞄了一下,被曬得頭暈腦漲,一時沒認出是誰。
“司馬笑,聽說你要嫁了?”那人嗬嗬一笑,往旁邊掃了一眼,愣了一下,隨即綿長地哦了一聲,說,“原來你要嫁的是趙拓啊!”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急忙澄清:“不是不是,我隻是……”不能暴露陛下行蹤。這家夥我認出來了,貌似是我家對麵的王管家的表侄子的鄰居——為什麼他都知道我要嫁了?
趙拓合起折扇,對來人抱拳一笑:“未請教大名。”
“路人,路人。”路人還要名做什麼。我對路人瞪了一眼:“滾你的,我和趙拓是奉命出來辦公。”
“哦……”他意味深長地又哦了一聲,掃了一眼雜七雜八的雜貨,笑著說,“奉命出來遊山玩水逛大街?”
趙拓笑而不語,也不澄清。
劉阿鬥默默飲茶觀望,這麼白白胖胖一坨,竟然就這麼被路人兄給忽略了……
路人兄一副“我知道了你們的秘密”的淫賤表情,然後說:“我會保密的。”最後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