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轉皓首,四下打量一番,除了內門處高大的千丈梯之外,便沒有通向山頂的道路。經過連日奔波,麵有饑色的少女愈發鍾靈毓秀,她輕咬貝齒,很快作出決定,轉身走向一望無盡的千丈梯。
與其說是上山去討要說法,倒不如說此時的她,不過在執著的尋覓內心的安寧。如今阿爹已死,娘親更實在自己出生時便已然殞命,少女想不出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遭遇更殘酷。
前麵數十級台階,少女雖說攀登得艱難,卻也無甚壓力。她一直沒有抬頭,生怕一抬頭,自己內心的固執,便會被眼前插入雲霄的高大台階所消磨,漸漸就失去勇氣。
少女青色的袍襟被山風吹起,原本寬大無比的乾吳裝衣領處,秀發頃刻飄散出來,軟軟的搭在後背上。
方氏父女南離此行,方父擔心自己年方十二的女兒姿容太盛,引起一些山間匪徒注意,為避免旁生枝節,便將她作少年裝扮。到得此時山風肆虐之下,方采薇的女兒身才顯露出來。
見寬大的乾吳裝穿在身上行動不便,方采薇便將它脫下來,順手拋在山道上。隻身穿著一套白衣素裙,在褶皺處,別出心裁的繡著幾點蝶花。
這定是方母生前的手筆,心靈手巧的女子,估摸著女兒的身量,為她做了幾身衣裳。
發色如墨,眉目含黛,緊咬牙關的少女越向上攀爬,道上的山風更急。比及兩百丈處,夜風將地麵上的溫度也盡數剝離。
方采薇瓊鼻微動,抬手一撫鼻尖清涕,秀眉一皺,繼續向上攀爬。約莫一個時辰,少女竟又走出兩百丈,到得四百丈左近。
她依舊保持著攀爬的姿態,心內卻苦不堪言。不同於白日的攀爬,大多溫暖地氣經由日光照射之後,會攀附上山體,使得身周溫度適宜。這夜間攀登,山上冷風下沉,使得山麓愈加清冷。
又堅持過半個時辰,盡管她刻意加快速度,終究在五百丈左近慢了下來。這一慢下來,纖細的指節處便傳來透心的涼意,四肢也逐漸變得麻木。
“我不能停下來。”她一遍遍在內心告誡自己。
山風更急,屬於夙城坊市的氣息已經消失殆盡。方采薇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見寒氣順著自己的腳心朝四肢處侵襲,腳步變得越來越重,到得六百丈處,幾乎每一個邁步都變得重逾千鈞。
攀附到六百五十丈處,兩個半時辰早已過去,依靠心內些許倔強前行的少女,終究抵擋不住山風的侵襲。她無數次想抱住自己的手腳取暖,隻得一咬牙,繼續前進,七百丈越來越近。
山道上無形的壓力,讓少女漸漸喘不過氣。
此時她全身冰冷,身上卻出奇的流出汗來,將她滿頭秀發潤濕,濕漉漉的貼在背上。
終於,在踏上第七百丈石階的瞬間,山道上的壓力迎麵而來,麵色蒼白的少女雙膝一軟,‘啪嗒’跪倒在地。
“就這樣了嗎,我們一家就快團聚了嗎?阿爹,我不能讓你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方采薇一咬牙,幾欲站起身來,掙紮幾番之後,重又跌倒在地。
歇了將近半盞茶功夫,才又重新咬牙,用手掌支撐身體,一點點站起身來。艱難的朝前攀去,一丈,兩丈......十數丈後,複又狠狠跌坐在地,稚嫩的雙膝狠狠撞擊在山道石階上,白裙褶皺處,滲出點點血跡。
她幾欲站起身來,山道上的壓力如山海湧來,讓她一次次跌倒,最終隻得在山道上蜷曲下來。
山風驟增,朝著蜷曲在山道上的少女打來,隱隱有將之吹離之勢。
身周的冰寒氣息越來越濃,猶如要將心髒冰凍。倔強的少女歇息稍定,當即堅定伸出手去,緊緊抓住山道邊緣,匍匐著一台台,一級級的躍上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