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時。
清霧氤氳在常府的院落當中,幾棵高大的花木被籠得染上了一層金邊,庭庭立在院子裏搖曳。夏日裏晴朗得早,縱是還未聽得雞鳴,夜幕都被撕開了幾道口子。
晨間的微風還是有些舒暢的涼意,烈日未出,夜涼猶存,一天之中能獲得些爽利的時間,怕也隻剩下這一刻。
姚夫人已是早到了覺少的年歲,加之昨夜又鬧了一大場,她也沒有太大的睡意,喚來嬤嬤為自己簪釵裝扮,那張典雅到冷冰冰的臉上帶著一些倦容,一身雙排暗赤色薄綢褂子掛在身上,這才將她的神色精神了一些。
“祺兒可醒了?”
“回夫人,小姐怕是還早呢,頭前又讓辰音給拿了盆冰去,那房本就是朝陰的,這會兒定是涼快的緊呢,小姐估摸著是要睡個懶覺了。”
聽罷嬤嬤的話,姚夫人點了點頭。
“夫人可是要叫小姐來?”
姚夫人伸手將胸前的繡扣又緊了緊,她的眼睛忽然抬了一抬,微微抬起了頭,嘴角揚出個極無奈又極欣慰的笑。
“讓她睡吧。府裏如今形勢這般複雜,人人都有各自的打算思量,恐怕,也隻有她,還能睡個踏實覺了。”
“夫人……”
嬤嬤看著姚夫人這樣的神態,心裏一揪,有些欲言又止。
“嗯?”
“小姐雖是自幼在夫人房裏養大的,可到底不是夫人的血脈相親啊,如今老爺的意思這般明確,夫人何必又要與老爺置這樣的氣呢?況且依我看,老爺也隻是就勢要捧著四小姐,亦不會真的對小姐有所薄待,夫人這又是何苦來?”
也隻有自己的貼身嬤嬤,才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了吧。
姚夫人深呼了一口氣,把佛珠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擺在了紅檀木桌上。
她沒有講話,隻是一直盯著那串佛珠看,嬤嬤心裏清楚,那串佛珠是何般意思,更加不敢打擾,隻得站在一旁,也忍不住長籲短歎了一陣。
“三小姐若是能看得見,也定…定是不願見夫人這般難過的……”嬤嬤低聲道,眼圈也紅了一圈。
姚夫人也是一聲歎氣,這才將眼神從佛珠處移了開來,抬起手將眼角揩了揩,一絲隱約的濕潤爬上了指尖。
“去看看祺兒吧。”
嬤嬤忙不迭地答應下來,趕忙攙住姚夫人,抬腳往側房裏走。
小姑娘雖是不在意富貴名聲,可是昨天爹爹的做法還是傷了她的心,跟著娘親回了房,便哭了個天昏地暗,姚夫人聽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便打掃出了側房,讓她就睡在自己這裏。
雖然是京城的宅子是陌生的,可是能像小時候那樣,與娘親在同一寢房裏睡,昱祺還是開心的不得了。
“辰音見過夫人。”
“瑩羅見過夫人。”
兩個姑娘見到姚夫人來,急忙低身行禮,又怕大聲吵醒了屋裏的小祖宗,隻好壓低了聲音請安。
姚夫人向屋裏望了一眼,一手牽著褲腳,一手輕輕推開了側房的門。
剛剛推開房門,便覺一股撲麵來的涼爽。
隻見側房的地上擺了整整五盆碎冰,窗簷又開了個小口子,小風從縫隙裏鑽了進來。昱祺便睡在一圈水粉色的薄紗帳子裏,帳子外還放著一柄小扇,想來是辰音或者瑩羅,一直不停得在為她降溫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