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任務尚未完成,但“奴斯”展現出的運動類型已經為解決任務顯示了一種叫人驚歎的合目的性,通過它,任務將在每一新的瞬間都向著它的完成邁進一步。因為它具有一種螺旋形運動的性質,在混亂的混合的任意的一點上開始其活動,這個運動起初以小圈旋轉的形式,隨而以不斷擴大的軌道波及一切現有存在,所到之處,憑藉離心力把每樣事物拋向其同類。這個旋轉運動首先使一切密者靠近密者,一切稀者靠近稀者,同樣也使一切暗、明、濕、乾的東西靠近其同類。在這些一般項目之上,又有兩種更廣闊的東西,即“以太”(aether)——就是一切暖、輕、稀的東西,以及空氣——就是一切暗、冷、重的東西。通過以太物質與空氣物質的分離,那個旋轉圓周愈來愈大的輪子繼而產生的效應就是有如有人在靜水中造成一個旋渦相類似的情形:較重的成分被吸往中心並凝聚起來。同樣,在混沌中,前進的水龍卷,其外側帶著輕飄稀薄的成分,凝重潮濕的成分則聚向內部。然後,隨著這一過程的延續,首先是水從內側滾動著的氣流中分離出來,然後是土質從水中分離出來,最後,由於可怕低溫的作用,礦物從土質中分離出來。接著,在離心力的作用下,一些礦物團塊又重新被扯離地麵,拋入熾熱明亮的以太層麵。在那裏,以太的火焰使它們燃燒,以太的旋轉又使它們一起隨己旋轉;這樣,它們閃射光芒,成為了太陽和星辰,照亮和溫暖了本來陰冷的地球。
這整個思考過程驚人地大膽和單純,本身絲毫沒有那種笨拙的、擬人的目的論氣息,雖則人們竟常常把這種目的論同阿那克薩哥拉的名字聯係起來。這個構想的偉大和驕人成就正在於,當巴門尼德把真正的存在者看作一個靜止的僵死的球體時,它卻從運動著的圓圈推導出了整個生成的宇宙。一旦這個圓圈進入了運動,一旦“奴斯”使它滾動了起來,那麼,世界的全部合目的性秩序和美的秩序就是這最初促動的自然而然的結果了。
當人們責備阿那克薩哥拉在這一構想中那用得實在是至為謹慎的目的論,並且輕蔑地把他的“奴斯”說成是一種臨時插進用以解圍的神祇(deusexmachina)時,他們對他是多麼不公正啊。相反,正是為了排除神話上的和神學上的奇跡幹預,排除人格觀點的目的和功用,阿那克薩哥拉可以說出類似於康德在其《天體自然史述論》中說過的豪言。把宇宙的壯麗和星體軌道的神奇安排完全追溯到一種單純的、純粹機械的運動,宛如一個運動著的數學圖形,這不是一個至為崇高的思想嗎?
阿那克薩哥拉可不是,追溯到一個機械神靈的意圖及其幹預之手了,而是追溯到一種振蕩,它一旦開始,在其進程中便是必然的和確定的,其結果酷似卻不必就是神機妙算或深思熟慮的安排。康德說:“我愉快地看到,不是靠任意的虛構,而是由於確定的運動規律的作用,形成了一個井然有序的整體,它如此酷似我們這個世界係統,以致我不能不認為它就是後者。我覺得,就此而論,在一定的意義上,一個人可以並非狂妄地說:‘給我物質,我要從中建造出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