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ANAXIMANDER “不確定者”的悲觀哲學(2 / 2)

有權存在的東西怎麼會消逝呢!永不疲倦、永無休止的生成和誕生來自何方,大自然臉上的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來自何方,一切生存領域中的永無終結的死之哀歌來自何方?

阿那克西曼德逃離這個不公義的世界,這個無恥背叛事物原始統一的世界,躲進一座形而上學堡壘,在那裏他有所依傍,於是放眼四顧,默默沉思,終於向一切造物發問:“你們的生存究竟有何價值?如果毫無價值,你們究竟為何存在?我發現,你們是由於你們的罪過而執著於這存在的;你們必將用死來贖這罪過。看吧,你們的大地正在枯萎,海洋正在消退和幹涸——高山上的貝殼會告訴你們海洋已經幹涸得多麼嚴重了,烈火現在已經在焚毀你們的世界——它終將化為煙霧。然而,這樣一個曇花一現的世界總是會重新建立!

誰能拯救你們免除生成的懲罰呢?”

如此發問的人,他的升騰的思想不斷扯斷經驗的繩索,渴望一下子升到諸天之外最高境界,這樣一個人不可能滿足於隨便哪種人生。

4.3超越與徘徊

我們樂意相信傳說所形容的:阿那克西曼德穿著令人肅然起敬的衣服走來,他的神態和生活習慣都流露出真正悲劇性的驕傲。他人如其文,言語莊重如同其穿著,一舉一動都似乎在表明人生是一幕悲劇,而他生來就要在這幕悲劇中扮演英雄的。凡此種種,他都是恩培多克勒的偉大楷模。他的邦人推選他去領導一個移民殖民地——他們也許很高興能夠同時尊敬他又擺脫他。他的思想也出發去創建殖民地,以致在以弗所和埃利亞,人們擺脫不了它了,而當人們決定不能停留在它所止步的地方時,他們終於發現,他們仿佛是被它引到了他們現在無需它而打算由之繼續前進的那個地方。

泰勒斯指出,應該簡化“多”的領域,把它還原為唯一的一種現有的質——水——的純粹展開或偽裝。阿那克西曼德在兩點上超過了泰勒斯。首先,他追問:如果的確存在著一個永恒的“一”,那麼,“多”究竟如何是可能的?其次,他從這“多”的充滿矛盾的、自我消耗和自我否定的性質中尋求答案。在他看來,“多”的存在成了一種道德現象,它是非公義的,因而不斷地通過衰亡來替自己贖罪。但他接著又想到一個問題:既然已經過去無限的時間,為什麼被生成之物還遠沒有全部毀滅?這萬古常新的生成之流來自何方?他隻能用一些神秘的可能性來回避這個問題,說什麼永恒生成隻能在永恒存在中找到其根源,由這存在降為非公義的生成的前提始終如一,事物的性質既已如此,個別造物脫離“不確定者”懷抱的目的就無從推知了。

阿那克西曼德停留在這裏,也就是說,他停留在濃密的陰影裏,這陰影象巨大的鬼魂一樣籠罩在這樣一種世界觀的峰巔。“不確定者”如何能墮落為確定者,永恒者如何能墮落為暫時者,公義者如何能墮落為非公義者呢?我們愈是想接近這個問題,夜色就愈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