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 (二)(2 / 2)

白原伸手朝陣中的幾個位置指點著,“適才陛下的鐵箭,射殺的是陣中的令旗指揮官。令旗一倒,號聲即亂,整個陣型也就隨之被打亂了。而這個時候,是率兵衝殺破陣的最佳時機。”

阿璃順著白原的手勢望去,恍然明白過來。

怪不得,剛才敵陣中倒下的那幾個人,手中都似攥著顏色鮮豔的什麼東西。原來,竟是令旗……

阿璃對伏羲六十四卦有過研究,也曾依此幫仲奕設計過越州王宮的守衛部署,但伏羲陣講求的是借力於物、機關變幻,跟眼前這聲勢浩蕩的軍陣完全不同。

她正打算再向白原請教一二,突然聽見身後城樓下傳來一陣激昂的喊聲,若雷聲動天,撼得城樓亦微微震動。

白原撫須歎道:“陛下不愧是當世戰神。在敵我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也能將士氣振奮到這般境地。實乃百年難遇的將帥之才!”

阿璃反應過來,想必是慕容煜對士兵們說了些什麼,引得士氣如烈焰般高漲……

她俯身朝城樓下望去。

伴著厚重城門徐徐打開的吱呀聲響,慕容煜按轡前行,領著身後數千騎兵,在沉雄的進軍號角聲中,踏上了塵土飛揚的沙場。

三年前,他曾在同一個地點,麵對相同的敵人。

隻不過,這一次,他們站在了相反的位置。

慕容煜回過頭,望向城樓上的阿璃,嘴角逸出一道微笑。

上一次,他身披戰袍,仰望同一座城樓,滿心荒涼淒苦。那個挽著金絲白玉簪的姑娘,那個縱身躍入鯊群的姑娘,那個溶入了他生命卻再也見不到的姑娘,在回憶中眉眼彎彎地對他說:“你們若是攻破了陳國王宮,記得替我一把火燒了那禦花園!”

而這一次,她就在自己的身後,清澈的雙眸中,溢著既擔憂又驕傲的神情,居高臨下地含笑望著自己……

慕容煜覺得自己攥著馬韁的手心熾熱起來,胸中激昂著撻伐天下的豪情。

他抽出長刀,號令燕軍:“破敵!”

追雲馬前蹄抬起,振鬣長嘶,猶如一柄玄色利劍,疾馳刺向敵陣。

燕國騎兵喊聲撼天,策馬跟隨而上,如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在戰鼓號角聲中,衝入了陳軍盾陣。

阿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扶著垛堞,身子微微探出,視線緊隨人潮中的那道熟悉身影。

陳軍的巨盾陣本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但因為失了令旗號令,又一時來不及補救,陣型歪斜出好幾處的破綻,隻能臨時調整拚湊著防禦。

燕軍的戰馬衝鋒而入,將已經散開來的盾陣擊得更加淩亂。

最前麵的騎兵以極快的速度,衝入了敵陣的中心,而外圍的弓箭手則趁機以羽箭攻擊巨盾下暴露出來的陳國步兵。

整個蒼原之上,回蕩著此起彼伏的喊殺聲。

阿璃看得心潮澎湃,手指緊握住連弩弓,恨不得也立刻縱馬加入廝殺的隊伍。

以她的身手,若能配以沙場經驗豐富的良駒,應該能在亂軍中射殺不少敵人……

正躊躇猶豫之際,她感覺胸口陡然一窒,緊接著便是蠱蟲不安的躁動。

這種感覺,其實並不痛楚。

仿佛就是,在自己的心跳之外,還有另一顆心在同時跳動著……

可這卻是阿璃生平最為忌憚厭惡的感覺……

她眉頭緊蹙,握拳抵在牆上,用旁人不可聞的低聲咒罵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瘋子。”

她想不出,延羲這種時候驅動蠱蟲,是出於何種目地?

若是想讓自己難受、再以此令慕容煜分心,何以要等到開戰之後?又何以沒有那噬心之痛?

難道,他是想提醒自己什麼?

還是,僅僅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阿璃滿腹狐疑,惱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隻能打消了衝上戰場的念頭,一麵在心裏罵著“卑鄙、無恥、小人”,一麵抬眼繼續觀戰。

飛揚漫卷的塵土中,陳軍漸漸陷入了頹勢。

巨盾雖然是防禦的利器,但缺點就是笨拙沉重。防守屏障的陣型一旦被打破,不能靈活地閃躲對手的攻擊,也無法用作對抗騎兵的有效武器。

而這厚重的兵陣,又阻礙了自家軍隊從身後上前支援。

燕國鐵騎一旦撕開了破綻處的裂縫,便開始迅速斬殺混亂的敵軍,如同一股聲勢強大的清流,將蒼原之上烏壓壓的一片漬跡,橫衝直撞地衝洗滌淨。

巨盾紛紛倒入煙塵之中、倒在了潰逃的陳軍士兵身上……

鳴鏑尖銳的嘯聲破空劃過,燕軍發出了回退的信號。

阿璃的視線,被驕陽眩目光芒中的一騎身影緊緊捕捉,舍不得分離須臾。

白原在她身側驚歎似的微微呼了口氣,繼而緩緩說道:“王妃,陳國的巨盾陣,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