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盯著程武,隻覺得他的聲音聽上去一字字的清晰,可落到耳裏又成了模糊而不明其意的嗡嗡聲。
一名內侍匆匆而至,奉禦令請太子前往前殿。
慕容洵走到阿璃跟前,“陛下定是又要考查侄兒的學問。今日恰好娘娘也在,不如也去聽聽侄兒這幾日學的功課?”
他言語間大有殷切之意,阿璃本就有些思緒飄忽,一時不知該如何出言拒絕,竟怔怔地點頭應允了。
慕容洵喜出望外,跟程武和林崇交待了幾句,隨即拉著阿璃,步履輕快地往前殿行去。
到了殿外,早有慕容煜的近侍恭候相迎,見到阿璃不禁微有驚訝,上前躊躇奏道:“王妃,太子,陛下此時正在殿內議政。陛下的意思是……請太子殿下在偏殿聽政。”
自古王儲的教育中不可或缺的一項,便是聽政。慕容洵年紀尚幼,不能直接參加議政,所以慕容煜有時會安排他在偏殿裏一處暗廳中觀摩自己與朝臣商議政務。
阿璃原本就心不在焉,聞言對慕容洵說:“既是前朝議政,我就不便去了,殿下請自己進去吧。”
慕容洵哪兒肯放過好不容易得來的與阿璃相處的機會。
他拽著阿璃的手,“娘娘隻送侄兒進去,稍歇息片刻再走。”
他不由分說地拖著阿璃進了偏殿。
偏殿裏的暗廳中沒有點燈,幾近漆黑。
慕容洵拉了拉阿璃的衣袖,踮腳湊到她耳邊說:“娘娘別擔心,這地方原本就是修給後宮女子用的,你是我們大燕的王妃,來旁聽政事也不算越矩。”
這間略顯狹長的隔間,是慕容煜曾祖父在位時,特意為其母後所建。當年曾祖以衝齡繼位,登基之初,大小事宜皆由其母後幫忙定奪,待年紀稍長親政時,也凡事多請教母後。但因為擔心朝臣的非議和輕視,便想出這個暗室聽政的法子,用一層約半寸厚的紙壁在偏殿和議政的前殿之間,隔出一間屋子來。太後每日藏身於暗廳內,觀察國君與近臣論政,事後再將值得褒貶之處細細分析給兒子聽。隔牆的紙壁上繪有絢麗的山水圖案,巧妙地隱藏住了幾個用作窺視的小眼,若不留心細看,根本無從發覺其中端倪。
阿璃拿不定主意是去還是留。
躊躇之際,卻聽得紙壁另一麵有女子的聲音傳來:“按我們月氏的風俗,自家沒有的也可憑武力奪了來,強弱有序本就是自然法則,沒有那麼多道理可講。”
她話音剛落,一個男子亦開口附和道:“公主說得不錯。依微臣愚見,燕陳既已聯姻,陳國必有懈怠,陛下當趁此良機,集結大軍一舉滅陳!等天下都統一了,再考慮如何治理的問題也不遲。”
阿璃再不敢猶疑,移到壁前,從窺眼處向內張望。
隻見殿上七、八個人,圍著一幅長寬過丈的與圖而立。為首的一人英姿華服,正是燕帝慕容煜。
左側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開口道:“大司馬說得輕巧,眼下朝廷是再撥不出半分軍餉來,敢問大司馬準備從何處集結大軍?”
大司馬橫眉微擰地說:“司徒大人不必多慮,我大燕將士向來神勇,隻需速戰速決,花不了多少銀子!再且,除了關中的大軍,我們在淮北尚有二十萬的降軍。到時候,可以遣他們從東麵包抄,圍攻襄南!”
司徒大人撚著胡子嗤笑了聲,“花不了多少銀子?敢問大司馬,大燕國的將士都是喝著風長大的麼?年初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官糧尚且征收不夠,行軍打仗的糧草又要從何處去尋?就算軍士們不用吃飯,他們的妻兒老小總要有人養吧?這養家的軍餉,又該怎麼算?”
大司馬是個虯髯黑麵漢子,此刻臉色是愈加的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