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中驀然映出慕容煜修長的身影,寂寥沉靜地立在門口,眉目依如記憶中的一樣英武清朗。
阿璃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耳墜的細鉤在耳垂上劃過,帶出輕微的刺痛感。
慕容煜揮手摒退侍從,沉默著佇立了片刻,方才緩步走近阿璃。
“阿璃。”
短短的兩個字,卻似包含了萬語千言,透著沉甸甸的期盼與渴望。可同時又因為聲音喚得極輕,落到阿璃的耳中,竟覺得有些不太真切……
阿璃從銅鏡裏看了慕容煜一眼,淡淡地應了聲:“陛下。”
鏡中人,水中月,虛實難辨。
曾經纏綿的情話、熾熱的親吻、篤定的誓言,而今也如這眼前的影像,終究化為了一場幻境。
阿璃伸手解開腰間衣帶,褪下了印有金箔的大紅婚服。
慕容煜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神情中一絲緊繃。
阿璃從銅鏡裏將慕容煜的表情盡收眼底。
她心中似憂似悲,似怨似怒,卻莫名地抿了下嘴角,看上去像是在嘲諷著什麼。
婚服下其實是一件紅色的深衣,從頭到腳依舊是包裹得嚴嚴實實,隻不過少了拖遝的裙尾。
阿璃取過腰帶係上,緩緩轉過身,抬頭看著慕容煜。
“陛下可還記得與臣妾的約定?”
慕容煜看著阿璃,忽然意識到,這好像還是她今天第一次正視自己。
整個婚禮過程中,她一直是眉眼低垂。旁人皆以為是新娘害羞,可慕容煜能感覺到,阿璃是刻意在回避著自己。
而此時此刻,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透著淬玉似的清寒,冷冷地望向了他。
他的手指、不經意地握成了拳。
“記得。婚宴之後,風延羲會帶她們出宮。”
阿璃挑了挑眉,“延羲帶她們出宮?陛下當日允諾的是將他們三人交到臣妾的手中,如今怎可失信交予旁人?”
慕容煜揣摩著阿璃的語氣,似有不解,“風延羲是風青遙的兄長,亦是你的表哥。交予他同交予你有何區別?再者,”他頓了頓,垂目說道:“你如今……留在了薊城,也不可能帶她們返回南朝。”
阿璃不為所動,神色清凜地說:“怎麼沒有區別?臣妾的家事陛下能知道多少?陛下應該也聽說過延羲曾經逼小越王禪位之事吧?若非如此,青遙何以與他決裂,裴太後又何以兵行險招?臣妾和延羲都想讓青遙得到自由,但這不代表青遙願意回到延羲的身邊。”她頓了頓,低頭理了下衣袖,語氣中陡然多了絲強硬:“臣妾答應過的事已經辦到,煩請陛下遵守當日承諾,將她們立刻交到臣妾手中。”
慕容煜嘴角牽出一道苦澀的弧度。
交易,終究是交易。自己所求的既已得到,即便換來的隻是這一聲聲冷漠疏離的“陛下”和“臣妾”,也終需為此付出許諾過的代價。
半晌,他聲音沉沉地開了口,“好。”
三年前,為報殺夫之仇,風青遙曾暗遣龍騎營火燒薊城的燕軍大營,一夜之間,上萬名燕國兵士哀嚎喪命。東越亡國後,青遙被帶回薊城,燕國朝中上下要求將她處死的請奏一直不斷。跟她一起被俘的裴太後在越州行刺過慕容煜,依照刑律,也是應當處以極刑。但慕容煜一一駁回了要求懲處的奏請,隻將她們軟禁在了西宮的摘星台。
摘星台樓高十數丈,通體為實石所造,唯一的入口設在了台頂之上,守衛森嚴,不易進也不易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延羲曾屢次設法營救青遙,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