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回首去看仲奕,但見仲奕已站起身來,踱到自己身後,對延羲微笑頷首道:“延羲,你來了。”
仲奕和延羲自小在宛城便相識,如今又結為姻親,私下相處倒也隨意。
延羲勾了勾嘴角,笑意中透著絲略帶輕蔑的傲倨。旁人若是這般地笑,會顯得十分唐突,但在他的一張臉上,這樣的笑容竟有了種撩人魅惑之意。
“君上好興致。” 他雙目微垂,眼鋒輕掃過地上放著的七弦琴和酒盞,然後又落回到阿璃身上。
阿璃被延羲盯得發惱,之前的幾分窘意也漸漸轉為怒火,正欲發作,卻見風青遙拖著一襲華貴的金絲薄煙裙從花樹間姍姍走了過來。
“君上,哥哥今日原是來看臣妾的。我們路過禦花園時恰巧聽到了琴聲,就過來瞧瞧。還望沒有打擾到君上的雅興。”
她斂衽一禮,唇邊的笑意無懈可擊,可明眸輕揚、目光觸及阿璃的一刻,麵色瞬間凝固,“阿璃?怎麼會是你?”
剛才因為隔得遠,阿璃又一直背對著她,青遙並沒有看清她的容貌。眼下撞破廬山真麵目,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故人重逢。
“你不是……我大哥的人嗎?怎麼現在會在東越王宮?”
阿璃尷尬的同時,又覺得疑惑。
這次芙蓉出主意找什麼偏方為仲奕治病,實則是把自己給出賣了。而舉薦芙蓉入宮的人正是風青遙。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回王後,我……奴婢以前確實為延均世子做過事,但……”
仲奕突然接過話去,“阿璃和寡人自小就已相識。她以前做的事,也是奉了寡人之命。”短短兩句話,極盡袒護之意。既然國君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旁人也就不好再追問什麼底細。
青遙抬眼看著仲奕,捏在袖中的指尖有些不自覺地緊掐起掌心來。
她怔了半晌,忽又想起了什麼,壓著聲音,語氣緊繃地問道:“莫非……莫非阿璃就是君上前日臨幸的女子?”
話一出口,四周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住了般,冷的好像寒冰籠罩,又壓著股強大的猶如夏日雷雨前那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
阿璃覺得有道冷厲的迫人目光凝在了自己臉上。她低垂著眼,固執地避了開來。
仲奕側頭看了眼阿璃,唇邊掠過一抹無奈的笑意,對青遙說:“是。”
青遙費力地想擠出道笑來,卻幾乎有種要哭出來的衝動。
她不是不知道,芙蓉和太後為仲奕物色了一名侍寢的女子,而且這件事,事先得到過她本人的默許。她也知道,太後曾無數次地、送過不同的女子去仲奕的寢殿。所有的一切,隻是為了讓仲奕對女人動心。
青遙從來都不懷疑芙蓉對男人的揣摩,就像小時候,她教會自己如何用眉眼、語氣間的一些小小改變,把陳國的幾個王子輕輕鬆鬆地從死敵變成了靠山……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芙蓉從宮外找來的女子,竟然會是那個打起架來不輸給哥哥的阿璃。
青遙使勁掐著自己的手心,擠出絲笑說道:“果真如此。那臣妾恭喜君上了。”
生在王侯之家,她不是不明白,像東越仲奕這樣的男人,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可她是風青遙,是被萬人仰慕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東越國明媒正娶的王後。她跟仲奕,姻緣天成,在神殿上許下過一生一世的諾言。隻要他肯對女人動心,她就有把握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
可這一刻,毫無緣由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美麗卻沉默的暗夷女子。
記憶中的母親,很少笑,隻有在望著牆上那副水墨字時,才會流露出少許溫柔的悅色。哥哥並不喜歡母親看那幅字,甚至為此跟母親爭執過。可那時青遙太小,聽不明白他們的爭論,隻記得母親幽幽地說:“我們暗夷的女子,喜歡一個人就是一生一世,哪怕被辜負,也是無怨無悔。”
仲奕對青遙客氣地笑了笑,“謝謝王後。”
青遙盯著仲奕唇畔的那抹笑,莫名地覺得惱怒。
她討厭他這種淡然柔和的微笑,討厭他眉宇間時時流露出的那種寂寥,討厭刺客闖入紫清殿那晚,他帶著禁衛一路急急趕來守護自己時那白衣輕揚的身影……
仲奕想伸手去牽阿璃,卻被青遙搶了先。
青遙拉起阿璃的手,含笑說道:“阿璃,既然你如今侍奉君上,不如搬到西宮和我作伴如何?紫清殿附近的淳華殿景致怡人,你肯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