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阿璃聽見外室中隱有人聲,凝神細聽,卻聽不太清楚,忍不住開始腹誹東越人說話太溫柔。
聲音漸漸大起來,伴隨著腳步聲,說話的人從外室移入內室。
“以哀家看,延羲公子非如你所猜測的,意圖篡奪東越大權。倘若他有如此狼子野心,就不會拒絕封侯豫州,而求陳王改賜暗夷。豫州乃中原要地,自古兵家必爭之重鎮,富庶一方。將來他如果要擁兵自重,沒有比豫州更好的封地選擇。暗夷地處南方偏僻山林,除了賤民和瘴氣,還能有什麼?”
阿璃聞言心頭咯噔一下。風延羲竟然向陳王請封暗夷?他這次又打得是什麼主意?
裴太後的語氣轉冷,繼續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心懷不軌,哀家豈會任由他得逞?當務之急,就是與青遙公主完婚,和陳王結盟,聯手擊退北燕大軍。再者說,這道盟約能維持多久?等打敗了燕國,東越和陳國最終也難逃一戰,到時候,青遙作為扶風侯的獨女,會是我們手上一枚有力的棋子!”
“母後,”仲奕的聲音響起。聽聲音,他似乎同裴太後隔了些距離,語氣平淡,但阿璃仍能聽出其中不尋常的緊繃:“既然風青遙隻是一枚棋子,又何須讓她誕育皇嗣?將來隻能讓孩子平白受苦。”
“哀家教過你多少次,身為一國之君,凡事需以大局為重,一切以江山社稷為先。哀家此生,一定要親眼看你一統天下,稱帝中原!”頓了頓,語氣稍稍緩和,“你對女人,並不了解。身為女子,無論之前是怎樣的人,一旦做了母親,都會把全副心思放到兒女身上。哀家十四歲時,因為父兄的意願,嫁給你的父王、當時的太子。那時你父王身邊已經有了好幾位得寵的嬪妃,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任由太子妃對我百般淩辱。我不願讓家裏人擔心,隻能獨自躲起來偷偷哭泣,連死的念頭都曾有過。後來因為有了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也從此變得堅強起來,一點點學會如何籌謀算計、如何討你父王歡心。你十歲那年,王後慫恿你父王,將你送去陳國做質子,當時我就發誓,我的兒子將來一定要贏過所有人!你跟你父王不同,身邊沒有別的女人,將來,青遙也會一心一意地為孩子打算,即使是親哥哥,也不能比兒子更重要。就像我現在,雖然也會扶植裴家的子弟,但絕不會讓他們威脅到你。”
仲奕沉默不語。
“進來吧!”裴太後高聲喚道。
阿璃聽出兩名女子應聲緩步入了內室,仲奕立刻朝內移動了幾步。
“今晚好好服侍君上,如若有誤,就不用想活著走出溫泉宮了!”太後的聲音冰冷淩厲。
“是,太後。”兩名女子的回答帶著顫音。
裴太後略沉默了一瞬,轉身出了內室。
阿璃偷偷從屏風後探出半邊臉,透過紗帳,隱約看見室內除了仲奕,還有兩名豐盈窈窕、身著紗裙女子。二女皆低垂著頭,看不清容貌,離仲奕大約四、五步的距離。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半晌,左邊穿著碧羅紗裙的女子嗵地一下跪倒在地,旁邊紅煙紗裙的女子也跟著跪下。
“求君上垂憐!”
仲奕的手緊握成拳,緩慢地開了口:“你二人是裴丞相府上的?”
“回君上,是。”
“寡人明日會向母後求情,饒了你們的性命。”
碧羅裙女聞言抬起了頭。阿璃見她容貌娟秀、膚色白潤,一雙秋水眸中卻透著驚恐。
“可,可太後說……若是今夜不得君上臨幸,便要以死罪處罰奴婢和奴婢的家人。”
穿紅煙裙的女子,聲音發著抖,又說了句“求君上垂憐”,跪行至仲奕腳邊。
仲奕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差點撞倒身後的雕花香爐架,“不要過來!”
即使隔著紗帳,阿璃也能看出仲奕的臉色發白。
她呼了口氣,隨即凝神摒息,從屏風後悄聲繞到兩名女子的身後,出手極快地點了二人的穴道。
阿璃掃了眼地上失去知覺的兩個人,抬頭看向仲奕,“你還好吧?”
一向清雅俊逸的東越仲奕,此時眼神倉皇,一隻手壓在胸前,微微喘著氣,對阿璃費力擠出絲微笑。
以往,阿璃也聽過仲奕講他胸悶窒痛的情景。但今日親眼所見,她不禁暗暗慶幸自己沒有一時衝動,把身為女子的真相告訴仲奕。
阿璃倒了杯茶,遞給仲奕,語帶戲謔地說道:“今日我算是見識了,美人哀求著對你投懷送抱,你卻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情。”
仲奕唇畔一絲苦笑,緩緩把茶杯舉到嘴邊,神色漸漸平和。
阿璃扶起地上的兩名女子,把她們並排放至榻上。
“她倆隻被我點了穴道,明早前應該能醒來。我看她們也挺怕死的,要不你就讓她們告訴太後,就說……就說已經……成事。”麵具下,她雙頰有些泛紅。
仲奕垂眸看著手裏的茶杯,“這種事,豈能輕易瞞過我那位精明的母後?”他無奈地笑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試過騙她,但最後還是被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