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濃於水(二)(1 / 2)

等延羲找入楓林中時,阿璃的神色已然恢複平靜,坐在竹屋的門外,頭向後靠著門框,雙手圈扶著曲起的膝蓋。

延羲在阿璃身旁坐下,靜靜地研究著她的神情,良久,緩緩開口問道:“怎麼我外公去世了,你竟然比我還難過?”

阿璃聞言坐直身子,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延羲,“恪砮大巫師是,是你外公?”

“他是我母親的伯父,我一直管他叫外公。” 延羲把目光移向陽光中的楓林,“這片楓林是暗夷的聖地,除了大巫師,其他人皆不敢隨意進出。所以當年我母親未婚先孕,為免族人非議,便在外公的安排下隱居於此。”

猶豫了半晌,阿璃躊躇著開了口,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你去陳國以後就再沒回過暗夷嗎?”

“沒有。”

“為什麼?”

“那你又是為什麼?”延羲轉過頭來,眼神灼灼。

阿璃倏地低下了頭。

延羲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淡淡地說:“剛才沃朗巫師告訴我,十天後就是立秋之日,寨子裏除了舉行趕秋節和坡會慶祝外,還會有祭奠我外公的祭祀活動。我想暫時留下,等過了立秋再回陳國。”

阿璃緩緩站起身來,眺望著楓林外山寨的方向,沉默不語。

延羲見阿璃不置可否,又補充道:“若是你擔心蠱毒發作,我的血……”

阿璃突然呼了口氣,幹脆地答道:“好!”

一連十日,兩人住在楓林中的竹屋之中。

白天的時候,延羲常會出門轉一圈,回來時總帶著一些食材。有暗夷人做飯常用的小米和蕎麥麵,也有臘肉醃菜,偶爾還有些家常自釀的燒酒。阿璃則是晚飯後必然出門,而且常常徹夜不歸。算下來,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太多。

第四日半夜,阿璃突然跌跌撞撞地衝進延羲的臥室,撲到榻上,抓起他的手腕就咬了下去。

延羲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和戲謔,“你就不能選個蠱毒沒有發作的夜晚撲到我的榻上?”

阿璃抬眼瞪了他一下,繼續用力吸著血。

一柱香的工夫後,她緩緩抬起了頭,手指飛快地拂過延羲肩臂上的幾個穴位。和墨翎一樣,延羲的流血也很難止住。

延羲轉過頭,借著透過竹窗縫隙而入的月光,打量著側躺在身邊的阿璃。她頭發有些淩亂,唇上尚有一抹血跡,低垂的睫毛微微地扇動著,雙手捧著延羲的手腕,似在研究著上麵的咬痕。

阿璃揚起睫毛的一瞬,延羲移開了目光。

“既然你的血這麼難凝固,是不是可以提前取些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休想。除非你肯答應我。”

“答應你?”

“那個交易。”

“休想!”

“你那個好人家的情郎怎麼辦?”

“跟你沒關係!”

阿璃撐起身子,翻身下榻,邁著還有些虛浮的腳步走了出去。

這一夜,兩人都沒再合過眼。

阿璃反複想著延羲的那個問題,輾轉難眠。

她從八歲起就住進了扶風侯在宛城東郊的莊園,衣食住行、讀書學武,皆有人悉心照顧指導。風伯欽對她亦十分寵愛,密室中的寶物任由她取用,連伏羲氏的傳家寶物剛玉甲也都作為生辰禮物送給了她。但正如她自己曾說過的,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好意,通常都是有代價的。

她也曾想過,或許,風伯欽會看在她為他效命十年的份上,還她自由,讓她過上策馬馳騁四海、與愛人攜手共看日出日落的生活。可如今,她意識到,這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阿璃長長地歎了口氣,闔上雙眼,揣測著扶風侯如此急召自己的原因。按理說,墨翎應該已經將世子所中之毒的解方送到了他的手中……

立秋之日,是暗夷最重要的節慶日。這一日,各家各戶都停止勞作,穿上盛裝,在滄雲河畔的秋坡之上集會。除了祭拜暗夷的先祖神農,家中的男主人還要跟隨著巫師參與祈福儀式。尚未婚娶的年輕男女則個個翹首期盼著夜裏的篝火晚會,希望在載歌載舞的人群中碰上個心儀的對象,結下百年之好。

阿璃一早就裝扮整齊,候在屋外。一會兒不安地走來走去,一會兒又有些悻悻然地靜立發呆。

“你第一次去坡會?”延羲靠在門邊,雙手交叉於胸前,饒有興味地看著阿璃。他身著暗夷盛裝,對襟上衣和長褲皆是黑底帶銀色刺繡,襯托得五官份外俊美鮮明。

阿璃半張著嘴,指著延羲的衣服,“你這衣服從哪裏來的?”

“這幾日吃著我帶回來的各式酒菜,也沒見你問過出處。”

阿璃語塞,訕訕地收回手,轉過身說道: “準備好了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