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止痛失母親,從此性格大變,毫無留情地開始籌劃如何奪君亦榮之所有,想令他也嚐嚐這錐心之痛。
四年前朝野傾軋,局勢動蕩,君亦止卻在舅舅公孫朔的扶持下於亂流之中獨樹一幟,他的地位早就固若金湯。
多年籌備,時逢呂薔病故先帝退位,朝中重臣早就不願再趨附於太子一黨,認為惟皇三子君亦止有治國之才、逐鹿中原之勇,理應將其立為儲君,紛紛棄暗投明,先帝順水推舟終於將愛子捧上帝位,君亦止如願坐上龍椅,登基之日大赦天下,惟太子之黨不得善終。
…
帝京陽城之內一破落民宅之內有杯盞落地之聲,“鏘”的一聲入耳,聽來甚是淒厲。
一身布衣的君亦榮癱坐在年久失色的木椅上,目光混沌,原本也算得上是雍容華貴眉清目秀的一個人,現在卻是失意頓挫,不複舊時意氣風發之態,心裏腦裏來來回回響起李懷賢在他麵前說的那些話…
麵前是丟了三魂去了七魄的夫君,薛若柳心憂萬分,卻不知如何慰藉,隻能默默撿起那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
她心中同樣煎熬,她那個苦命的妹妹死了,死得那麼淒涼…若不是她,妹妹又怎麼會有此下場,隻是這罪孽隻能到下輩子才能還清,這輩子,她要陪著君亦榮,無論生老病死。
薛若柳微微彎下身子去抱君亦榮,把臉埋進他的懷裏時,忽然覺得他的鬱結心酸,他的落寞痛楚,她盡數能夠感同身受,“若柳明白,但妹妹一貫善良寬厚,即使是我們連累了她,她也必定不希望我們因她痛心愧疚,我們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君亦榮用下巴輕輕蹭著薛若柳的頭發,半是回應她的溫情,半是覺得逝者已矣,他或許不該再有無謂的奢念,珍惜眼前人才是他該做的。
但隻要想起薛若顏,他的思緒竟不由自主地飄回到當初的一點一滴,那些記憶如今看來,已如遺世珍寶,再也難得。
“那年我到你家,因走錯了路遇到了她,對她一見傾心,後來常常去你家拜訪,想借機跟她說說話,可她並不理我”,說到此處竟咧嘴一笑,那時候每每見到她,這還沒來得及靠近,薛若顏就如避牛鬼蛇神一般逃之不及,好幾次他都差點憋不住笑,之後便更喜歡故意去找她,逗得她如驚弓之鳥。
“她隱忍,她一退再退,好像隻願安於一隅,不問其他,我卻愛極了她隱忍的性子”,他從來不肯承認,薛若顏與他過於相似,無論是性格,還是在父親麵前如同道旁苦李一般的地位,他愛她,就像在愛另外一個自己,這讓他覺得自己並不孤獨。
“我想要她,忍不住告訴了你母親,又去父皇麵前求他賜婚,誰知他怒斥我不務正業隻曉得這風花雪月之事…卻不想,她終究被我誤了一生…”
君亦止太恨他,恨到連他曾經愛戀過的女人都不肯放過,那他會放過若柳嗎?
“夫人,”他輕輕喚道,感覺到懷中一片濡濕,伸手撫上薛若柳的背,歎息一聲道:“你又何曾不是因為我蹉跎年華,浪費了一生,到底是我欠了你們姐妹,但我就是害怕君上他…”
婚後三載,若柳並不嫌棄他庶民之身反而對他照顧有加處處著想,若非有她陪在身邊,他怕是熬不過這三年裏屈辱加身逢人白眼的生活,如果連她也失去,他該如何?
“妹妹一生苦楚萬分,如今去了也是解脫,你要打起精神,不要再傷懷了”,雖然家道沒落,可畢竟眼前人是可以與她相伴一生的人,盡管對妹妹有萬分歉意,卻還是忍不住藏著一份竊喜,幸好她還可以跟他在一起,“妾身並不覺得委屈,至於君上接下來想如何處置,隻要陪在你身邊,生死命數已不重要”。
自小她隻求有朝一日擇一良人,淡泊度日了此一生,今良人已在眼前,她又何來委屈之說?出嫁時確實心有不甘,但日子久了,發現其實君亦榮單純敦厚,縱然做了錯事卻懂得悔恨,那顆心充滿真誠善良,有過一角殘缺,但不妨礙她接受他的心。
“夫人。”君亦榮心中一暖,痛楚和懊惱似乎少了幾分,他落魄至此,總是對若柳覺得虧欠。
得此良妻,即便無權無財也勝了人間無數,從前日夜擔心受怕唯恐手中之權被人搶走,如今什麼也沒有反倒落了個清清靜靜坦坦蕩蕩,若柳對他來說,已經是融入骨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