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華妝》
晚涼進蘇府
1
“小姐,到時辰了。”小蝶的聲音在耳邊落下。餘晚涼望著鏡中的人,頭戴花冠,身披著霞帔,火紅的婚服將自己的麵容映照得越發地泛著白。鏡中的人,有著微粗向上長的眉毛,一雙丹鳳眼,挺翹的鼻尖,朱唇。麵容雖然是清瘦,但精神未曾消減,反而有些神采奕奕的感覺。仿佛這些年來的成長之中,一直能以這樣的模樣,是被上天寵幸的賞賜。
上天為你關了一扇窗,就會另為你打開一道門的。細想來,人生確是如此。
“小蝶,去把那盒治燒傷的藥膏拿來。”晚涼側身對一旁的侍女吩咐道。
“是。”小蝶諾。
“小姐,”小蝶呈上了藥膏,“這藥膏應當每天都按時塗,才有去疤平膚的療效。”
“你以為我是忘了嗎,”晚涼輕笑著,在手腕上彎彎曲曲的疤痕處抹著膏藥,“這疤痕時常提醒著我不要忘記過去。疤若消了,傷也就淡了。”
“既然如此,那小姐為何又要時常塗抹呢,難道不是希望它恢複?”小蝶不解。
“再深的傷口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慢慢地變淡,藥膏用與不用,何時用,便就不那麼重要了。”
“小姐的話,小蝶受教了。”小蝶望著眼前的人,她是那麼的美,心卻也那麼重。
“已經到亥時了,蘇老爺該過來了。”小蝶提醒著。
晚涼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這一眼仿佛有一夜那麼長。緩緩地說道,“你幫我蓋蓋頭吧。”
小蝶走到小姐的身邊,將妝台上的那塊蓋頭拾起,說道,“小姐,我要為你蓋蓋頭了。”
“嗯。”
一刹那間天仿佛就黑了,晚涼的心裏竟有種莫名的失落。
“小姐,小蝶先出去了。”小蝶告退。晚涼聽見了門被合上,眼前又是一片黑,隻好閉上了眼睛。黑暗之中,往事一一地浮現,幼年的艱苦,成名之前受過的屈辱,記憶揮之不去。睜開了眼,還是如此。不自覺地撫摸著右手手腕處的傷痕,痛時的悲哀全然化作了過後的堅毅。暗下裏也下定了決心,此後的人生,都要抬著頭過。雖然有著花朵的身軀,卻是野草的心,不,是比野草還要頑強的。
窗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步子踏得急促,該是蘇玉卿來了。
大門被推開,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晚涼的心裏不平靜了。蘇玉卿著青色禮服,棕色鹿皮靴,笑意盎然,他輕推開屋內的鴛鴦屏風,人未近,聲先到了,“餘姑娘”。晚涼合眼暗想著,該來的,還是來了。
蘇玉卿見新娘子端坐在床沿上,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當初梅妝也是如此。
“你來了。”晚涼輕聲說道。
“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我怎會不來。”蘇玉卿走近,握緊晚涼合攏的雙手,“隻是委屈了你。”晚涼明白蘇玉卿的意思,自己的娘家遠,蘇玉卿在責備自己沒有給自己的家人一個好的交代。“怎會,得蘇老爺的厚愛,是晚涼及家人的榮幸。”
“都拜過堂了,還叫蘇老爺。”蘇玉卿說笑著眼前的人,“該叫夫君了。”
“是,夫君。”從嘴裏吐出這兩個字,她覺得非常地不自在。
晚涼的這一句夫君卻讓蘇玉卿有了許多的懷念,當初佳人在側,悠悠的燭火飄搖著,梅妝也是如此,坐於床沿上,他掀起了蓋頭來,看她眼角的一朵紅梅美得驚心。他喚她娘子,娘子抬起了頭來,一雙冰涼的眼眸裏漸漸地泛起了溫熱,娘子喚他,夫君。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天色已晚,我們早些休息吧。”蘇玉卿從回憶裏抽身。
“你還沒有掀蓋頭。”晚涼提醒著。
“歐,欣喜得忘了。”蘇玉卿解釋著,他輕輕伸出手,停頓了一下,然後掀起了紅蓋頭。
那是一張美麗又有生氣的臉,眉毛上揚,眼角上揚,嘴角也上揚著,她又聯想到了梅妝,她的五官雖然標致,卻沒有這種生氣。這或許也是他有意靠近餘晚涼的緣由,撇開了性子不說,餘姑娘的美貌,讓人覺得美好。
若再說起性子,蘇玉卿不得不感歎著女媧造人的厲害了,醜陋的各有千秋,美麗的也總有相似之處,即缺憾。因為胎記,梅妝的美不被世人所看好,性子卻練得溫和忍耐,而身旁的晚涼,雖然是標致的美人兒,性情實則是清冷孤傲的。可偏偏,又長了一張這樣有生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