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忍不住喚他。
“還有什麼事?”他駐足,轉身問我。
“那個,你忘記把我兒子還給我了。”我指著在他懷裏熟睡的娃娃,尷尬地開口。
“哦,抱歉。”他幾步走了回來,將孩子鄭重其事地交給我,還不忘囑咐:“一定要好好教育這娃子,千萬別教成羽澤那混小子似的,陰陽怪氣、笑裏藏刀。”
“……”
我們與羽煬分別後,混沌載了我和孩子來到柢山,我站在曾經戰鬥過的懸崖邊,眺望著眼前的風光。
此刻,夕陽西移,如同一枚巨大的蛋黃掛在遠方,將半邊天空染得緋紅,腳下雲蒸霞蔚,對麵壁立千仞,巨大的瀑布從對麵的山崖上傾瀉而下,在崖壁上激起千層浪花。巨型瀑布也被光芒染了色,瀑布產生的水汽形成一道彩虹,像七彩橋梁般橫跨了兩座青山。
師傅的形體就是在這裏消散的。
如今,我是一個孤兒了。
我能為師傅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阻止天桴星和右旗星的靠近,還天下太平,那麼隱居柢山的妖魔城,是最好的辦法。
進入妖魔城需要經過一處天塹和一處棧道,不遠處的瀑布飛流直下,導致棧道上也彌漫著濃濃的水汽,空濛如薄霧,散漫似輕埃,感情又何嚐不是如此?
當初與羽澤在巫山頂上的金風玉露一相逢,終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鏡花水月一場夢。
我小心翼翼地用空出來的一隻手遮住兒子麵部,防止水汽打濕了他,他卻露出了笑容,伸出圓乎乎的小手來撥開我的遮擋,仿佛很享受這蒙蒙細雨。
我看著他頑皮的模樣,問他:“你這麼喜歡雨汽,給你取名為空濛如何?羽空濛?”
他伸出舌頭,任憑水汽打在他嘴裏,還砸吧著嘴舔了舔,仿佛那是天上掉下來的糖水。
我出生於這荒山,沒有祖宗,沒有源頭,師傅他老人家當年看著柢山中青色的梅花開滿山頭,顏色獨特,花香四溢,便為我取名清湄,所以我連一個姓式都沒能流傳給我的兒子,隻好將就一下,讓他隨羽澤姓。
我跟羽澤的命運,就如一棵榕樹和一株絞殺榕一樣,不知是誰纏繞了誰,也不知是誰要絞殺誰,總之,我在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揮刀斬斷了自己的情絲。如今我們再無瓜葛,也隻有這孩子,是我沒有辦法與他撇清關係的最後一點藤蔓,既然如此,給孩子一個“羽”姓,算是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點念想。
到達妖魔城,小妖小魔們見了我,都狂喜地歡呼:“魔尊回來了!”
更令人唏噓的是窮奇、饕餮、檮杌都在,他們見了我,跪拜在地,滿目喜色,檮杌還拉過小雅仙子和小雨,隆重向我介紹他的妻兒。
我淡淡地掃了她們娘兒倆一眼:“不必介紹了,我都認識。”
檮杌讓那對母女跟他一道朝我跪拜:“魔尊神通廣大,自然無所不知!”
小雅仙子和小雨誠惶誠恐地要跪拜,我虛虛扶了一把:“起來吧。”
她們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心事,喜悅道:“多謝魔尊收留!”
“我們見過麵的,在你的茶樓和地宮之中,你可記得?”母女二人仔細看著我的臉麵,小雨反應更快,驚叫了起來,“我想起來了!你是……”
“沒錯,我就是那個一直跟在天子殿下身旁的小神官,天界前一任的司夢神君,後來在妙和宮當過尚總司,也跟饕餮一起蹲過大牢。來人,把窮奇、饕餮、檮杌拖到妖魔窟,各自領賞五十大板。哦,窮奇就算了,她好像沒見到過我。”我坐回寶座上,喝了口茶水,淡淡地說完一連串的話。
饕餮和檮杌這才反應過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終朝著我不住磕頭:“小的有眼無珠,居然沒認出魔尊大人!甘願受罰!”
混沌為他們求情:“老大,您當時被封印了魔氣和記憶,容貌改變,且小的們也猜不到您竟然會出現在天宮中,還當了神官,他二位沒認出您來,也情有可原啊。”
我聽了,覺得甚有道理,淡淡道:“那就再加三十大板。”
“……”
其他小妖小魔們見我歸來,紛紛叫囂著要解放妖魔,報仇雪恨,重振妖魔城。
當然,他們最新奇的還是混沌懷中抱著的孩子,一個個圍住他,伸長了脖子看他。
“魔尊,你帶一個仙界的小屁娃來做什麼?是要燉肉湯喝嗎?”
“把這坨肉球交給我,我為你做一個十全大補湯。”
“……”
“這是魔尊之子,未來的魔尊。”混沌解釋。
一時之間,眾妖魔絕倒。
他們說要把這小子燉湯喝的時候,定然未想到日後會遭到這小子怎樣的折磨。
一百年一晃而過,一百歲的空濛已經能健步如飛了。他那張小臉越長越俊俏,越長越像羽澤,看著他稚氣的臉龐,我就忍不住想到那些傷心往事。
不過這孩子性格明顯更像我一些,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欠揍”。
他一百歲出頭一點點,按照凡人孩子的年紀來算,才不過三四歲,卻儼然一副妖魔城霸主的模樣了,他走到哪條街道上,哪條街道上的妖魔就會作鳥獸散。